叠嶂隐天蔽日。最内侧的教学楼前有一片独挂东南枝长廊(我们的戏称),一个天棚支出去,藤蔓顺着棚子往外延伸,春夏二季保持青绿色,到了冬天变成枯枝败叶,仍然扒在棚子上一蹶不振。
我刚刚走到独挂东南枝长廊的位置,看见林落水和孙浩然站在一条东南枝附近。孙浩然脸上带着腼腆朴实如同乡野小姑娘的表情走过来,指着我手里提溜的琴:“小提琴啊?”
我点点头,问:“你下午有节目吗?”
孙浩然点头:“和段艺潇一起讲相声。”
“这小子还会讲相声?”我有点惊讶。
走到楼梯口,谭永航正在那里守着,估计是在等着董安榕。见到我以后她说:“你也拉小提琴啊?”
我点点头:“你也是?考几级了?”
“十级。”她答。
我眼眶扩大了一寸:“你考十级了?六年级暑假我没考,后来也没空了。你拉的什么曲子?拉罗还是门德尔松?”
“都不是,拉的是《流浪者之歌》。”
我越发感到惊奇了:“那个曲子怪难的。我一直想学,还没学。”
谭永航点点头,后面不知道说什么。不过我跳话题是个能手,接茬说:“我先上去,你在这接着等人吧。”点点头上楼去了。
教室里乱七八糟,人满为患,小团体集结。桌子上面不知道是谁的零食,一桌一桌摊得无处不有。人来人往,穿梭交错,宛若一碗面条。中间腾出一片空地,讲台前放把椅子,以便一些表演节目者安座。下午两点的时候表演正式开始。由于我的小提琴拿进拿出麻烦,我干脆就摆在教室门口多出来的桌子上面,也不进场了,就在场外观看。
王欣先前排了个顺序,开始就是相声,先把气氛活跃起来。段艺潇上台以后台词倒是背的挺熟,但是那个孙浩然就不会讲相声,捧哏语言仅为人尽可用的“嗯”“对”“不错”“这您说到点子上了”等低级语句,给段艺潇差点整的没词儿。
我不费那个事儿,拿了琴到走道里拉,先用《查尔达什舞曲》暖手,再随便拉了几个曲子的片段。教室里传来的喧嚣我就当没听见。一共有十个节目,我排在第八个,还有一定的时间。因此我就没去听李想、胡文昕等人嗓音没有伴奏响的演唱。教室里气氛始终热闹非凡,我中途上楼也看了几次,地面上有一些塑料袋、橘皮碎片和零食包装袋等东西,散落得星罗棋布,很多时候台下的噪声盖过了台上的声音。幸而主持人中有一人是葛东篱,他嗓门大,经常出声压制。台下的学生其实很多没什么艺术素养,节目搞不搞和他们(主要是她们)没关系,只要能说上话吃上东西,就算是快乐了一个下午。
终于算是到我了,我拿着琴和弓子走进去的时候,葛东篱热情洋溢地报错了我的曲名:“下面有请苏辛同学为我们演奏《阳光照耀着塔吉克斯坦》!”
一句话给我整乐了,心里琢磨大概是王欣的字写得潦草了。但是我得保持严肃,回头丢了一个白眼,就要举琴。台下声音没降下去,我感觉没有艺术感,就等了半分钟。台下的学生才后知后觉地收敛自己的声带,好让我的琴代替人群发声。我才举琴,开始拉。
《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是首难曲子,后面的快板越来越难,和《流浪者之歌》不同的地方在于它不搞技巧性的东西,纯粹用奇怪的二把位和高八度来刁难你。我拉完以后满身是汗,自觉还不错,鞠躬之后走到讲台附近,把右手的弓子换到左手,将葛东篱手里的报幕单拿过来,指着“塔什库尔干”说:“大哥,这是新疆的地名,不要搞到外国去好不好?”葛东篱这才看出来,连连道歉。我也没说什么,出门把琴收了起来,走进教室看节目。
第九个节目是个一听就知道是2018年以后令人难以接受的流行乐,我向来不爱听,走到台下,看见朱健平手里报着个手机,就问:“嘿,刚才我的节目录像了没?我想听听效果。”朱健平说:“录了。”把手机递给我。我接过来去门外听。听完,效果果然不错,于是走进去还手机:“谢了。”
坐在座位上,曹原咏拿着一包薯片过来:“来吃点。”
我伸手掏了一把塞进嘴,让声音从嘎吱咔吧中钻出来:“来,坐坐坐。”
蓝颂和洪桥走进教室,蓝颂抱着吉他,洪桥抱着带有胡斌扩音器的吉他。电脑上调了个伴奏出来,洪桥调了半天音量。葛东篱报幕完,蓝颂就坐在椅子上开始弹吉他。洪桥开始播放电脑上的伴奏,往前走了两步,也开始弹。
我问曹原咏:“前面有什么好节目没有?”
曹原咏晓得我在教室外没看节目,嚼吧着半块月饼说:“没有,都是唱歌,腼腆得很,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刚讲完这句话,台上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吼声:
“我曾经问个不休——”
曹原咏喉结动了动,把月饼咽下去:“这个声音响一些。”
要说这两个人很能搞气氛,明明手头只有吉他,偏偏伴奏里架子鼓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