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天渐渐冷了,北风卷着尘沙从敞开的门缝里灌进来,单薄的木门在风的作用下荡来荡去,发出尖细的“吱呀”声。
阿禾停下手中的绣针,向外遥遥望了一眼,外面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几颗枯树在风里轻轻摇曳,凛风卷起发出轻微的响声。
她将银针在簪花发髻上轻轻划了一下,将针插进绣面,把手中的绣花放下。
她方才绣的是一朵莲,绣面平整,线条精细均匀,不漏针迹,疏密一致。画中水面涟漪微起,瑰艳饱满的花瓣寸寸绽开。
她刺绣一向在行,针脚细腻生动,拿到集市上,常常能卖个好价钱。
桌面上刚烧开的茶水还热着,她葱白玉指捻起一杯,抿了一口,温热入肚,身子也暖和起来。只是细细的柳眉蹙起,有些忧虑,天□□晚,离人未归。
她刚放下茶盏,眼前一阵阴影投下,她有所觉,一抬眸,瞧见熟悉的身影。
她即刻起身,霜白色的绣花棉袍在空中旋起圆润的弧度,她走上前,接过男人脱下的轻裘披风,轻轻喊了一声:“夫君。”
男人自然地将她冻得通红的柔荑圈进手中,他掌心温热,很快驱散了那抹凉意。
男人看着她略微苍白的小脸,皱眉:“手这么冷,怎么不生火?”
冰凉冻僵的手渐渐回温,筋骨活络了些,阿禾抽出手,不甚在意道:“无事,方才绣得入神了,忘了门未关紧。”
沈青洲望了一眼已经有些褪色的木门,走过去将门阖紧,又拿了一个汤婆子捂在阿禾手心。
“明日我找木匠修缮一番。”
这间房子已有好些年头了,从他最初来到这个家,到如今两人已经成婚,转眼间三年过去。他也曾提出要给她换个宅子,阿禾却不愿意。
这间房子跟了她好多年,沈青洲尚未来时,她一个人生活在这习惯了,和周围乡邻渐渐也生出感情,便不大想着换新房。
她在物质方面看得开明,不甚在意,饮食起居都很朴素。
他一抬头,忽而注意到她头上戴着前些日子送她的碧玉点翠梅花簪,那时他刚买回来,她无论如何不愿意戴,还让他下次少买这些烧钱的玩意儿。
他却一反常态的态度强硬:“别人有的,我们阿禾也不能少,你夫君没别的本事,就是会来钱。”
她无奈,也只好作罢。
此时,她静静立在那,气质淡雅得似是江南烟雨中撑伞而立的水墨佳人,却又瑰姿艳逸,动人心魄,青丝绾鬓,花簪点缀,柳腰纤细,不盈一握,肌肤赛雪,光泽如玉。
一段脖颈纤细雪白,剪水秋眸,笼烟染雾,似含了一陂春水,眼尾自然上翘,看人时,泛着天生柔情。
他的目光好似带着温度,愈加滚烫,她渐渐招架不住,雪腮漫上了淡淡的珊瑚粉。
半晌,他终于移开目光,却也没问她为何今日忽然将它从妆盒里找出戴上。
他扶着她坐在榻上,撂下一句:“我去备膳。”转身进了膳房。
阿禾手里握着温热的汤婆子,望着他的宽厚挺拔的背影,微微出神。
沈西洲来到这里之前,她已独自一人生活了好几年,日子过得简单朴素,他来之后,默不作声包揽下所有的舍务琐事。不会备膳,他就去学,甚至专门去学做她爱吃的膳食,渐渐的,从一开始的手脚不灵便,到现在熟门熟道,他做事越发得心应手。
不仅如此,他还私下去学经商之道,他学习能力强,脑子灵活,渐渐摸索出门道,现在两人也有不少资产了。只是考虑到她的意愿,成婚后两人没换房。他知晓她喜欢这里,也尊重她。
她的时间空出来了,便专注刺绣,拿到集市上卖,手艺逐日进步,生意做得也越发大了。在两人的经营下,日子逐渐好转。
三娘曾经私下还跟她调侃道:“你家那位愣头青。”后来逐渐改口:“这小子,失个忆倒是不影响脑子灵活。”
阿禾初初将他捡回来时,不过见他可怜,又不记得过去,秉着传递善意的念头,将他领了回来,中途虽产生许多波折,他到底是在她家住下。如今来看,倒是一件不错的幸事。
用完膳,又是一番梳洗,屋里细碎声响渐停,烛火消弭,桃红鲛纱软帐悄然落下。雕花木窗外,弦月高挂枯枝,月辉朦胧,透过轻薄的软纱,依稀能见帐中绰约身影。
阿禾躺在铺着细软棉花的床上,侧身背对着身后的男人,攥着搭在身上的胭脂粉连枝鸳鸯绣花棉被,手慢慢收紧,羊脂白玉般纤细的指节微微泛青。
他静静躺在那,周身散发的气势却不容人忽视。
阿禾胸腔微微起伏,她告诉自己,他们已经成婚了。
身后忽然横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卷进那人温热的怀里,他抬起一只手,轻抚了下她的如锻乌发,在她发顶落下轻轻一吻。
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