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都要走得平稳,一步不慎,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正说着,一个小厮进来禀报:“郎君,夫人,老夫人请二位去用膳。”
晋陵懒懒道:“你去吧,别让阿母等着。”谢混看她没什么胃口,就道:“夫人不吃,我也不饿。正巧羊欣昨日送来一幅字,你陪我去看看。”
不等晋陵拒绝,谢混就拉着她一道出去,绕过湖石假山,到了甘棠居的书斋。掌灯时分,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落花拂地的声音。
推门进去,案上果然摊开放着一幅书帖。晋陵知道他从小酷好书艺,家中收藏了不少名家法帖,只是成婚以来,还从来没见他拿出来过。
谢混将她拉近了一点:“来,夫人评评,这幅字如何?”
晋陵摇头道:“你明知我不懂,还取笑一个外行。”话虽这样说,她还是低头认真端详着那书帖,只见笔致外张蕴华,颇有些矫龙之态。
“如何?”他含笑道。
晋陵反问:“郎君这是在考我?”
谢混眉眼一挑:“当年先帝亲口告诉下官,说公主容德淑令,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论才貌是一等一的人物。貌我是见了,才嘛却没看到。”
这一句果真激起晋陵的好胜心,她沉吟片刻,绕着桌子走了一圈,说道:“这幅字粗看潦草,论间架结构,包藏了不少学问。依妾身之见,介于章隶之间,得行草之髓,纵任奔逸,不拘一格。尤其是这笔势险要之处,实在是奥妙无穷,让人不得不佩服。”
谢混点了点头,唇角的笑意更深:“那夫人再猜一猜,是谁的手笔?”
晋陵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说:“论字体,自然是王右军的,可笔锋转折处,有些媚趣之态,骨势不及右军凌厉如刀,反倒有些筋骨内敛。我要猜的不错,这幅字是姑父年轻时仿的。”
一番话娓娓道来,让谢混心悦诚服,他不由笑道:“夫人真是聪明,看来什么都瞒不住你。这书帖是我在大市所获,原以为自己眼力好,买到了右军真迹,没想到让夫人一眼点破。早知你这么厉害,我还舍近求远,去求羊欣干什么?”
晋陵听出他话中的失落,安慰道:“郎君不必在意,就算不是右军真迹,王子敬的字也是千金难求,总是不亏的。”
谢混也不生气,笑道:“夫人既然识货,不妨多看看,我这里还有曹不兴所画的龙头,是前朝秘府的旧藏。”
说着,他打开身后的箱柜,从里面抱出厚厚一沓书帖、字画,还有些精心装裱的卷轴。这都是谢家渡江以来,几代积攒的宝贝,其中有不少是价值连城的孤品。
晋陵打开一个卷轴,静静观赏了片刻,叹道:“要是有一天,你真辞了官,我们去街上开间书肆,以字画为生,想必也饿不死。”
谢混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卓文君当垆卖酒,夫人你当街卖字,说起来都是美谈。可惜我才薄,不像司马长卿是一代辞宗,能让你名流千古。”
晋陵不屑道:“司马相如有什么好?还不是始乱终弃,薄情寡义,我可不稀罕他那点儿酸腐气。”
谢混瞟她一眼,啧啧奇道:“真没发现,公主不但才学了得,还舌枪如戟,以后下官可不敢招惹你。”
晋陵故意道:“郎君别学他在外养妾室,让我写《白头吟》,我就谢天谢地了。”
谢混说不过她,只好摇头笑笑。帘外落霞渐低,正是春光最旖旎的时候,熏风撩人欲醉。屋里光线有点暗,晋陵转身去添灯油,她揭开灯罩,昏黄的光火映着一段雪白的后颈,越发显得清羸柔弱。谢混跟在背后,一时情动,无声地贴了过来。
他温热的鼻息喷在鬓边,有种难以捉摸的暧昧。晋陵给他撩得有些紧张,不由自主红了脸,轻声道:“快放开,让人看见了。”
一点红雾自耳根生起,迅速漫延开来。谢混趁势咬了口她发烫的耳垂,低低笑道:“看见又如何?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又不是见不得人。”晋陵急道:“窗户还敞着,当心被下人瞧见。”
“这时辰都在吃饭,没人来书房。”谢混看她要走,便一把拉了过来,将她抱到矮榻上,眼前正好横着一面围屏,有六扇槅子,所有事物被隔绝在外。这矮榻原是读书累了,供主人休憩的地方,此时却另有用途。
炙热的唇在耳后游走,一路顺势向下,游到她颈间。他瘦长的手指摸索着,解开她束腰的带子,晋陵小声急道:“你丁忧未满,阿父的丧期还差两个月。”
谢混听了就笑起来:“《礼记》有言,三年之丧,二十五月而毕。孝期早就守满了,夫人怎么没发现?”
晋陵这才反应过来,谢家沿用的是曹魏以来的旧习,施行二十五月之制,与郑玄所倡的“二十七月制”不同。谢混自小谙熟典章,起家又是秘书丞,自己肯定辩不过他。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似乎有人了来了。两人这才发现,刚才忘了关门,窗户也敞着,想必是上夜的仆人来巡查。晋陵赶紧掩住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