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他已经不需要任何所谓的安慰或者理解了，只要有了力量，他就可以让所有轻贱他的人闭嘴，让他们被轻贱。
可是眼前的孩子，却把他化脓伤口上的腐肉全部剜去，试图告诉他，这样才可以结痂。
他往后退了几步，凤族派来的侍卫紧紧盯着他，可是他并非是想要逃跑。
洞穴上面有个不小的开口，光通过它撒在洞穴里，囚住荧惑的牢笼照不到光。
小凤凰就伸出胳膊，用手去接住那些光。
大妖却每次来，都绕开那些光，但今日，他自己走到了光里，光终于落在了他身上。
原来，光是温暖的啊。
大妖忽然变得疯癫，他大声吼着，仿佛回到了那些雨夜，最后扑倒在地上。
他知晓自己今天必死，不知为何，他本来准备好了殊死一搏，用性命让这些高贵的凤凰身上挂彩，却在看到那小凤凰明净眼眸的时候，动摇了。
那眼眸，他少时有过，他也一次又一次拍拍自己，安慰自己，却一次又一次被拖入地狱。
等到他有力量离开族人的时候，他没有选择重新开始，而是遁入黑暗，赌上自己的一生。
却忘记了，他本可以走到有光的地方，他丢掉了那双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荧惑身上，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这时，他好像清醒过来，又好像没有清醒，“小公子，我害你如此，你折磨我吧，十年，百年。”
“我不会折磨你。”荧惑说道。
大妖闻言，面上竟挂上了长者的神色，“别人待你如此，你不以牙还牙，愚蠢至极，难不成你还要原谅对方?”
荧惑微微俯身，平视着大妖，“我许是已经原谅你了，一是因为同情，你的遭遇确实灰暗；二是因为我自己，我原谅你，是为了让过去过去，不让我的未来黑暗。”
大妖听完，先是如鲠在喉，而后长舒一口气，眼睛望向头顶的天窗，阳光照亮了他的瞳孔，浅棕色的。
面对着随时要取他性命的凤凰，面对他厌恶至极的贵族，大妖笑了。
来接荧惑的护卫担心大妖垂死挣扎，伤害到小公子，轻声让荧惑往后。
正当荧惑闻言起来转身往后走的时候，大妖逼出了自己的内丹，“小凤凰，我把欠你的灵力都还给你。”
等到荧惑闻言回头的时候，大妖已经自断经脉，离开了这人间。
十几年的光阴，荧惑只能透过那天窗看着春去秋来，如今，终于可以走出这洞穴。
回到丹丘山后，幽兰看着浑身是伤的小凤凰，心疼不已，“荧惑，莫要再搭上自己去救人，人心叵测，不得不防。”
荧惑谨遵母亲教导，再未以身入局。
在凤族内乱之后，他再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的血肉亲人。
可面对坤灵之时，荧惑却心甘情愿，推倒心上的围墙。
他甚至担心自己心房的窗户太小，担心坤灵不愿发现那扇窗，就大敞着心门，任由她去往他的心尖。
荧惑相信坤灵，只相信坤灵。
他相信背着他走出万蛇窟，相信束起长发手握望舒剑站在他背后的少女。
这世界或许有一天会颠倒，但坤灵，永远都是他的月亮。
荧惑愿意穷尽自己的一切，让月亮高悬天上，皎洁流芳，永远干干净净。
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将她拉入泥潭。
荧惑少时春心萌动，是为眼前之人。
但他，从未想过要摘下月亮，他想要的，是她情愿，而非是他用算计别人的那一套，图谋她，逼之诱之。
他们二人，是荧惑要如何便如何。
过去坤灵说不愿做荧惑的臣子，他听到后，不日便开始着手从凤族挑选有能力的后辈，想要将族长的位置禅让给旁支。
凤族是荧惑的责任，亦是他少时的理想，他会庇佑凤族，安定四方。
但这不妨碍他心有所系，坤灵，是他如今的理想。
她想继续游历山河，荧惑便陪着她，若是她不愿他跟着，他就在她背后，在她能够找到的地方，等待，无非就是一年又一年罢了，他早已习惯。
荧惑知晓神女悲天悯人，泽被苍生，爱世间万物，独独没有男女之情，他的情思，注定要无疾而终。
可那又怎样呢，这是他心甘情愿，他不愿回头。
空青说他执拗，是啊，他确实固执，他既然喜欢上了坤灵，那这世上便再没有能让他动心的人，旁人，便永远都只是旁人了。
在他眼中，只有阿灵，是鲜活的。
今日阿灵抱了他，她抱了他，那他，是不是快要等到空山便成春山的那一刻了。
他是不是，终于等到了枯枝发芽的那一天。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跳的未免太快了，他莫不是病了。
荧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