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脸颊。
半晌,待心绪稍平,她才接着道:“景先虽生死未卜,然,今世妇女少,女子多为将士妇,二适也是常有。若老身做主,将你配给青州牧梁使君,你可愿意?”
女子闻言一愣,不可置信地睁大眼。
郭氏鹰隼般锐利的眸,此时也牢牢盯着她。
风也等待着她的回答。
“……邓氏乃冀州门阀豪族,先舅在氏族中又素有名望,一呼百应,君姑若是担心城坡后青州军伤害无辜,妾妄自揣测,他们毕竟初来乍到,正是急于笼络人心之时,想来不会对妇孺行不义之事,况且,景先他、他……”
她慢慢低下头,低声喃喃,“景先只是下落不明,并没有死,丈夫尚在人世,我又怎能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天空灰蒙蒙一片晦暗,四周都是压抑的空气。
郭氏并不满意这个答案,仍旧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想要从那张上捕捉出不寻常来。
她问道:“你认得梁骘吗?”
女子秀眉微蹙,难掩疑惑,却还是老实想了想,轻轻摇头。
“从没见过。”
郭氏道:“你仔细想想再回话,现在不比平时,若敢骗我,我绝不会轻饶你。”
然而,女子的反应确实比寻常人慢半拍。
半张着嘴想了一会儿,她才伏下身惶恐道:“君姑明鉴,妾从小在洛阳长大,后又随母亲去往豫州投奔外家,梁使君远在青州,妾连使君姓名年岁,一概不知,谈何认识!”
“果真如此?”
“儿妇若有半句虚言,万死不足以谢罪!”
她以头重重抢地。
“看来你的母亲确实不曾告诉你。”
郭氏轻哼一声,她一抬眼,便有婢女机灵地退下,房门吱呀呀阖上了。
青烟慢慢散尽,郭氏眯着眼开口。
”数年前,大将军欲攻青州,青州刺史尹琇心中惧怕,忧虑而死,临死前将军队交托于外甥。其甥梁骘,心机深沉,阴险狡诈,先是表面上派老臣向大将军修书示好,又许诺将女弟嫁给将军为妾,实则与黑山贼勾联,暗中袭击冀州腹地,大将军多处受阻,这才无奈作罢。”
“梁骘资历尚轻,只因尹琇无子,才培养他如同亲生。当时,青州有心怀不满的人传言尹琇乃是被他毒杀而死,校尉吕峻因此心怀怨恨。梁骘知道后,起先装作恭敬,数次邀请他至府上赴宴,一次酒酣欢畅时,咤伏兵擒杀之,用铁锤敲断两脚,尸体挂于军营,从此便再无人敢捕风捉影。”
“尹琇生前与大将军屡次短兵相接,最终又因将军而亡,二人之怨恨莫不入於骨髓。现在将军虽然战死,可他的儿子还活着,儿子战死,孙子还活着,这样一个暴戾恣睢,瑕疵必报之人,你信他不会对邓氏下手,以绝后患么!”
屋内很安静,一时没有人说话。
女郎犹豫片刻,踌躇道:“正因此,妾不敢嫁他。若先君秦夫人之美色,九州皆知,翘袖折腰舞更是名扬天下,才能博得使君欢心。儿妇蒲柳之姿,兼诗书不明六艺不精,只知奉养舅姑,恐怕难当大任……”
郭氏冷嗤一声,唇边浮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秦姬?就算她贪慕富贵,想为自己找一个好去处,恐怕也有心无力了。”
“大将军在世时,秦姬便德行有亏,多行阴司,今日——”她悠然抬手,抚去祍上褶皱,目光森冷,“已经被我绞杀。”
“另有程姬擅筝……”女子的双唇有些哆嗦。
“程姬与她狼狈为奸,皆放浪形骸之徒,与其余侍妾三名一同绞杀。悬之于厕,以示惩戒。”
明明正值夏季,却不知何处吹来阴风,吹得人透骨生寒,皮肤上泛起一层细密密战栗。
原本沉着的双肩陡然一耸,胸口开始急促起伏。
郭氏探身略窥,似乎对这份惊恐很满意,于是勾起嘴角,再接再厉。
“让你委身于贼人,实在是颇为难。但事可从经,亦可从权,如今邓氏四面楚歌,危如累卵,老身也只能取权宜之策,用你来换取邓氏子孙的平安了。景先纯孝,若他有知,想必也不会责怪于你。”
“女子柔弱,好比菟丝只能攀附乔木而生,梁使君少年英豪,岂知不为良配?你还年轻,不要步了秦姬的后尘。”
布满皱纹的脸庞浮现出慈爱的微笑,语气却暗藏狰狞,“不然,先考在九泉之下,也会为你遗憾的。”
沉默如瘴气弥漫在整个堂中,一时间落针可闻,静得能分辨出呼吸来。
但从来人逐渐灰败的神色中,郭氏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于是她又闭上眼,仿佛一尊慈悲的神像,八风不动地等待着。
年轻女子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无奈,只能恭顺垂下颈子。
“诺。”
话音刚落,数名壮丁便自屏风后闻声而出,皆佩刀批甲,杀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