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早看那小子不顺眼,凭李家在冀州的声势地位,什么样的郎君找不到,非嫁个外乡人。
李婉一听,却哭得更加伤心。
柏氏拿女儿没办法:“嫁给他害怕,不嫁给他又不愿意,我看你还没出嫁,已经完全被那个姓任的小子拿住了,往后可怎么是好啊,我还要好好的教教你。”
光一个任丰,已经够她头疼了。
她摸着女儿细嫩的脸,哭笑不得——亏自己刚才还为丈夫未将婉婉许给梁骘生气呢,现在想来,幸亏选的是他表外甥,而非梁骘本人。
不然就那皮笑肉不笑的阴沉样,不知道女儿得哭天抢地多久。
梁骘容貌出众,又胸怀大志,并非一般人能消受的了啊。
马车剧烈震动,似乎碰上阻碍,乍然停了下来。
李婉从母亲膝上抬起头,坐直身体,母女两个面面相觑。
柏氏问:“怎么回事?”
“夫人,好像是能走了。”
外面士兵也喊:“放行放行,磨磨唧唧的,磨蹭到什么时候!”
驭者就搓着牙花子跟他闲叫板:“我说你们也真是,费这么大力气,今夜出城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贵人,早放不就好了,白白叫我家主人等这么久。”
有实心眼的士兵想上前理论,伙伴拦住他:“行了,没啥大事。”又赔笑道:“也是听上峰的命,并非有意得罪各位大人,兄弟见谅,现在已能走了。”
十数架车马挨着个鱼贯而出。
一只纤纤素手掀开帘子,小侍女鼻孔朝天,冲兵卒们冷哼了一声,神色不屑。
袁五抻着脖子看了一阵,“前面看来是放行了。”他转头道:“等出了邺城,咱们一路就往南奔,今夜趁着夜色,可以多赶几里路。”
唐曼不敢高声说话,用气音轻轻答个“嗯”。
袁五以为她是困乏了,便笑道:“女郎若累,便在车里歇歇吧,外面一切由老仆打点照看,尽可放心。”
坐在一片黑暗里,唐曼说:“我没事,辛苦五伯了。”
她心绪不安,尹子度会怎么反应,恼羞成怒?暴跳如雷?还是清清淡淡地忘记她,就当是一次失败的贿赂。
身后灯火阑珊,烛火变成浮在楼阁上的一条红色山峦,影子远了,又远了,渐渐地模糊,被抛在身后,直到变成一条竖线。
红色的闪着荧光的小点,周围有一圈一圈柔和光晕,仿佛记忆在闪烁。
就像她从华林园逃出来的那个夜晚,前途未卜,尚且不知会遇见一个行军司马尹子度。
就像现在,她知道,无论向前走多久,都不会遇见尹子度了。
唐曼耷拉着脑袋靠在车壁,努力仰起头,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不让眼泪掉下。
车架并排,交错,南辕北辙,缓缓相向离开。
铜铃相撞,叮铃脆响了一声。
陌生女子哭诉道:“我已经当他是唯一的爱人,他骗了我,我一片真心又该置于何地。”
夜风吹过,路旁树叶哗哗作响,不知是谁家情债。
***
袁五原本计划借道兖州,走最快捷的路线,没想到,车驾在冀兖交界处被官兵拦住。
唐曼走时给尹子度通身搜了个干净,没找到别的,只寻到一枚玉佩。
——螭首蛾身的一枚玉佩,上面刻着“尹”字。
唐曼就以为是行军司马尹子度的令牌。
过关隘核查路引时,袁五将这枚玉佩递了出去,几个兵卒凑在一起嘀咕一阵,点点头,放行了。
人怪,车也怪,牌子更怪。
目送这顶古怪的马车驶到天地相接处,其中一个军官不放心,握着玉佩来回翻看,终于吩咐手下:“立刻将此物呈送张将军,就说……就说是位夫人的,看将军如何示意下。”
这位张将军,正是兖州守将张虔。
月前,张虔携妻子尹照容往邺城赴宴。尹照容,是冀州牧梁骘的表妹,先青州刺史尹琇的幼女。夫妻二人常年驻守兖州,本想趁此机会,在邺城游玩几日,再行回程。
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金凤台一宴后,梁骘突发头疾,病发之下,竟不省人事,晕了过去。
张虔早从妻子处得知,自己这个主公兼大舅子,身世颇为凄惨,胎里便带了头风之症,多年遍寻名医,只能缓解,无法痊愈,幸好这些年有医士宁伯从旁看顾,偶有发作,倒也不曾危及生命。
然而,这次病情却来势汹汹,非同小可。
梁骘晕倒后,连续几日昏迷,呕血不止,好容易醒了过来,也是神志恍惚,一个劲说胡话。
治中从事姚堪担心主公染疾的消息走漏,后方生变,当夜即命令张虔率军回兖州,恪守险要,以免有人趁机作乱,意图不轨。
又立刻封锁消息,以整肃军务为名,将公务移去邺西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