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老栓叼着旱烟袋，脑子却随着冒出的浓重的，又随风飘散的烟雾开动了起来。
直到抽不出烟儿来，才在脚下的石台上磕掉了烟灰，起身回屋，在条几下的旧箱子里翻出了“礼簿”来，认真地查看着。
董家窑一共有42户人家，算上自己家。
要是在村长董孝天的号召下，都来吃席，一家300的随礼，再加上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所谓近亲都是500起的，那也就小两万了。
自辉这孩子上大学第一年的学费生活活费就有着落了。
以后？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你得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想当初，婚姻嫁娶不管什么，都是自家准备，所以，作为远近闻名的木匠，董老栓可谓名声鹊起，那时候结婚的人也多，一茬接着一茬的。有时候，为了能赶上婚期，事主常常送些烟酒，以求把自己的活计提前了。那些临时决定结婚的，所属是“奉子成婚”的出挑青年，更是不惜加价也要求按自己的节奏来完成木工活，否则孩子生出来，还没有结成婚，那就现大眼了。至于结婚证，那时候还没这么讲较真。
但董老栓人讲究，从来不加价，仍按原价收取，自己加班加点，保证准时出货。最多却不过，收点稍微“有档次”的烟酒作为自己加班的犒劳，也无甚大碍。
可是，现在不知怎么了，小十年以来，村里还有邻近的村子，结婚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再加上不少进城打工的小年轻，都接父母亲戚去城里办婚礼了，更令人唏嘘的是，结婚的家具啥的，一律买现成的了。
那玩意儿确实好，时髦又结实，大部分是板材预制的，还可以根据事主的要求定制，一时风靡起来。
这下可苦了董老栓，近些年没接到一单完整的生意，有的只是些破桌椅板凳的修补活计。找他干这些活的，又大多是村里的老头老太太，价钱上讲来讲去，最后都差不多五块十块地成交。
关键是，人们对他的那份寻常的殷勤也已经不见了，见面的招呼也是纯礼貌性的了。有些年轻一些在外面见过世面的人，对他有时候竟然是视而不见了。
他想不明白，旱烟也越抽越凶了。
想着想着，董老栓又给自己装了袋烟，正摁着，三儿回来了了。
“爹，我哥考上了？”董自煌放下书包，冲正在点烟的董老栓惊喜地问道。
董老栓正吸着一口烟，没有说话，指了指条几上的录取通知书。
董自煌白了老爹一眼，上前拿起通红的通知书，翻来调去地看着，脸上露出了一丝惊羡：“哇，好漂亮。也喜庆。这是大事，爸，咱家得摆个升学宴吧？”
董老栓吐了口烟，只沉闷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态度。
“谁摆升学宴？谁又考上学了？”小妹董自勉一脚跨进门来，听到二哥董自煌的话，随口兴奋地问道。
董自煌一脸的不屑，白了妹妹一眼，把个通知书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什么谁？哥，咱哥考上了。就你没心没肺的还问是谁。”
董自勉劈手夺过通知书，顺手挡住了伸手欲抢回去的董自煌。
董老栓“噌”地站起来，伸手指着董自勉喝道：“当心，看扯坏了！”
董自煌没想到老爸把这张纸看得这么重，就黯然地收手，退了一步，站在门边眼睛瞄着两人不再作声。
“呀，唏，彭都外院啊，我当是北大清华呢，大哥不是说要考北大清华的吗？”她粗略地瞄了一眼通知书，就把它还给了董自煌。
董自煌爱惜地抚摸着上面的烫金大字，又翻开里面，认真地看着，有点不屑地说：“你懂什么？考上就行了，从此脱离了农村。脱离农村你知道不？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你知道不，你看看爹娘一辈子，啊？”
“这是两码事儿，咱姐可是冲着大哥考上北大清华，才要嫁给何守道那个跛脚虾，换他的彩礼给大哥交学费的。”董自勉颇为神气地说着，仿佛知道一个秘密，就拥有了无上权威和荣耀一般。
董老栓原本没有在意，以为小孩子说笑，可一听自己闺女要嫁给何守道那个跛子，心里像粘上了一颗火红的煤球，一阵彻骨的灼痛，立刻跳了起来，一把将手里的烟袋摔在地上。
玉石的烟嘴碎裂，几粒迸起差点划伤了董自勉粉嫩的脸。
董自煌也失措地望着父亲绛紫色的脸，手里紧握着那张通知书。
“你，你听谁说的？！”董老栓一脚踢开脚边的一截烟杆，指着董自勉喝问道。
董自勉没见过老爹发这么大脾气，一时有些张皇，嘴唇翕动着，悄声说道：“我听，听大姐自己说的。”
“她自己说的？什么时候给你说的？你要不说个子丑寅卯来，看我不打死你？”他弯腰捡起折断的带着烟袋锅那头的烟杆，攥在手里晃动着。
“就，就昨天，不不，是前几天，姐说梦话，我听到的。”董自勉喏喏地说着，眼睛瞄着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