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国帝都生满了若春树,一到初春,那漫天的若春花便竞相开放,个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鲜红的花瓣绽的妖异,像火光中坠落的凤凰。春夏两季,帝都的大街小巷,池塘清江,处处都能见大片的红色花瓣。
这花开了败,败了开,一直要到初秋才没了生气。
如今正值初春,正是那花开的最热烈之时。
北平侯府中。
“殿下,您那折子已经递了半月,上书反对的人止月姐姐都一一去查了,没什么发现。”
息儿是母亲当年打仗时捡来的,她为了活命活活躲在地窖里饿了七天,被发现时还没断气,母亲觉着这女孩八字实在是横,便留在了自己身边。
两人一起学文习武,结果她打小骨骼清奇,屁股坐不住又讨厌那老学究,双管齐下愣是学了一身好功夫。一直能吃能睡,什么事儿也不进脑子,长这么大,也就每次说这“没什么发现”的时候中气没那么足,看着多少是沉稳靠谱些。
“不必着急,反正我递这折子本也是无头苍蝇做派,这么多年到处撞那南墙也没撞出个什么来,不急于这一时,且查着看吧。”谢染陶没什么表情道。
当年昏迷间听到的那句话时她还是个孩童,情况危急也没来得及多想,睁了眼就发现叫人绑在了农舍,旁边还有那个倒霉的病秧子陆隙,闭着眼一脸苍白地躺在那儿。
不过仔细想来,也是自己连累了他,晚上非要拉着陆隙到她院子抓萤火虫,叫那贼人连带着一同绑了。
那些贼人身上带着一股特殊的味道,膻中带骚,虽然不是很重,但还是能闻出来。谢染陶之前听母亲说过,打仗之前,各国之间商业来往其实很紧密,入乡随俗下,从长相到语言,夷人的特征已经不甚明显,可他们身上特有的体味却还是没有入乡随俗地消失。
是夷人绑了自己。
那些夷人似乎不甚在意这两个小孩,只派了两个人,一个守在内,另一个守在门外。她等陆隙醒了,使计带着他逃了出去,手上沾了血,也迷了路。
两人在乡野山间流落了数月才被找到。
再然后,如那夷人所言,母亲果然没命回到平戈府,相关的人也没了个差不多。
“平戈府的人不会让那姓谢的女人活着回去。”
十几岁的谢染陶心中突然一阵恶寒,那些夷人这么笃定的语气。
平戈府的人还能是什么人,只能是自己人。
可到底是谁呢?
坊间话本里查找真相为亲复仇的故事比比皆是,可人家查起来多多少少都有个拉出线索头的遗言或者遗物什么,自己不仅两手空空,还是个无权无势未及笄的公主。
照这么下去,别说查真相了,哪天那个皇上爹一纸诏书下来,自己就得洗洗干净嫁出去。
母亲有个朋友,是个江湖人士,谢染陶一直管她叫止柔阿姨,此女子生的一副淡然高洁的皮相,私下偏偏纵情不羁到出格。
应了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纵然谢染陶自己整日无法无天招猫逗狗,可见了止柔阿姨就如那老鼠见了猫,只知道往母亲后面躲。
只因那止柔阿姨天天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活像个醉鬼,一见到谢染陶就抓着她的脸揉白面馒头似的蹂躏,心情好了还会将她的发拆了重新梳个奇形怪状的发髻,美其名曰——这是当今世上最时兴的样式,多少美人趋之若鹜呢!她虽然面上喝醉了,可每次那力道都能恰到好处地压着小谢染陶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只能哭着接受。更气人的是,第二天她又会一脸茫然地敷衍谢染陶的控诉,拒不承认自己的罪行。
她是母亲最好的朋友,母亲总告诉自己——以后在皇宫外头惹了什么事就去找止柔阿姨。谢染陶总是面上答应,心里不停冷哼然后暗暗发誓——就算叫人揍成猪头也绝不去找那个醉鬼帮忙!
可如失去了母亲的谢染陶发现,自己能找的人居然只有这一个。
没有任何证据,只凭自己一介猜测她不能去找父皇,除了是自己的父亲,母亲的丈夫,父皇还是这举国上下的支柱,一言一行都受万民监督,若是说出来让父亲无端大肆调查,这无疑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可除了父亲,能真真切切相信个孩童之言,不顾一切去调查的人也只有止柔阿姨了。
谢染陶知道,止柔阿姨不仅仅是表面上那个狂放不羁的江湖人士,同时她还是大名鼎鼎的济善堂的堂主,这事,就连父皇都不知道,母亲只一次在怡红楼跟止柔阿姨醉酒时不甚漏嘴叫她听了去。
济善堂遍布各国,如其名所言,是济世救人治病之所,但凡济善堂的大夫,医术都是当地公认数一数二的,就连战乱之时,各国的兵将都对济善堂格外客气些。
几百年来,济善堂屹立不倒自然有它们自己的门道,各国遍布的济善堂无疑一个密不透风的情报网,只是自古以来他们一直摆明自己不参与政治的态度,只尽忠职守做自己悬壶济世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