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出神。庄无恙拜了。吴委员命坐，半晌不语。
庄无恙见对面壁上挂着一幅仇十洲绘的《汉宫春晓图》，工笔庭院，人物意态如生，旁边是吴委员所写的一副对联：“企圣效王虽励志，日孜月砭恐惭神。”隐然有自比汉皇之意。吴委员见他在看自己所写的字，笑问：“怎样？”庄无恙说：“委员胸襟开阔，自是神武气象。”
吴委员听他歌功颂德，不禁怡然自得，捻须微笑，陶醉了一阵，笑着说：“你我分虽上下级，情为好兄弟，以后要你好好辅佐我才是。”庄无恙听了这话，知他看了各件诏书和证物之后，正是要共图大事之意，不禁大喜，疑虑顿消，跪下磕头说：“委员英明神武，真是万民之福。”
吴委员待他站起，叹气说：“我虽尊贵无比，却不及你的福气。”
庄无恙愕然不解。吴委员说：“去年八月间，我曾给你一块佩玉，这玉你可带在身边？”庄无恙一愣说：“委员命我转送他人，在下已经转赠了。”吴委员说：“你眼界极高，既然能当你之意，那必是绝代佳人了。”庄无恙眼眶一红说：“可惜她现今生死未卜，不知流落何方。待大事告成，在下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她。”吴委员问：“这个姑娘是你十分心爱之人了？”庄无恙低声说：“是。”
吴委员说：“我的姑奶祖太后是当今少主的祖母，你是知道的？”庄无恙听他忽然说这句话，不知是何用意，回答说：“是。”吴委员说：“祖太后待我十分优厚，为人也很贤德。要是我和你共图大事，她必以死力争，你说怎么办？”这句话庄无恙如何能答，只得说：“委员明鉴，在下愚鲁，不敢妄测。”吴委员说：“家国不能两全，日来叫我大费踌躇。眼下我有一件心事，可惜无人能替我分忧。”庄无恙说：“但有所命，在下万死不辞。”吴委员叹气说：“本来君子不夺人之所好，但这是命中注定的冤孽。唉，情之所钟，奈何奈何？你到那边去瞧瞧吧！”说着向西侧室门一指，站起身来，上楼去了。
庄无恙听了他这番古里古怪的言语，大惑不解，定了定神，掀开厚厚的门帷，慢慢走了进去，见是一间华贵的卧室，室角红烛融融，一个白衣少女正望着烛火出神。
他在大业城陡然见到郭惠恩，登时呆住，身子一晃，说不出话来。郭惠恩听得脚步声，先把手中的短剑紧紧一握，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站着的竟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郎，满脸怒色立时变为喜容，欢叫一声，忽奔过去，投身入怀，喊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我耐心等着，你终于来了！”
庄无恙紧紧抱着她温软的身体，问道：“柔柔，咱们是在做梦么？”郭惠恩仰脸摇了摇头，两滴珠泪流了下来。
庄无恙满怀感激，心想：“吴委员真好，知道她是我的意中人，万里迢迢的把她从敦煌接来，让我和她在这里相会，使我出其不意，惊喜交集。”他揽着郭惠恩的腰，低下头去，情不自禁在她唇上亲吻。两人陶醉在这长吻的甜味之中，登时忘却了身外天地。
过了良久良久，庄无恙才慢慢放开了她，望着她晕红的脸颊，忽见她身后一面破碎的镜子，两人互相搂抱着的人影在每片碎片中映照出来，幻作无数化身，低声说：“你瞧，世界上就是有一千个我，这一千个我怀里抱着的总还是你。”
郭惠恩斜视碎镜，从袋里摸出那块佩玉说：“他把我这玉抢去打碎了的。幸好没砸坏了玉。”庄无恙惊问：“谁？”郭惠恩说：“那个姓吴的魔鬼。”庄无恙一惊更甚，忙问：“为什么？”郭惠恩说：“他逼迫我，我说我不怕，因为你一定会救我出去。他就很生气，想拉我。但我有这把剑。”
庄无恙脑中一阵晕眩，呆呆的重复了一句：“剑？”郭惠恩说：“嗯，我爸爸被他们害死时，我在他身边。他拿这柄剑给我，叫我被敌人侵犯时就举剑自杀。只有为了保护贞洁而自杀的女子，安拉和郭祖师才不会责罚，否则自杀之后，会坠入火窟，永世不得超生。”
庄无恙低下头来，见到她衣衫用线密密缝住，心想这个柔弱天真的女孩子为了抵抗暴力，不知已有多少次临到生死交界的关头，心中又是爱怜，又是伤痛，把她揽在怀里，过了半晌，宁定心神，细想眼前的局面。
首先想到：“吴委员把柔柔接到大业城来，原来是自己要她。他在花园中建沙漠，搭篷帐，起伊斯兰教礼拜堂，当然都是为了讨好她。可是柔柔誓死不从，他威逼诱骗，不知已使了多少手段，结果始终无效。他刚才叹气说不及我有福气，原来指的这件事。”抱着郭惠恩的身子，见她迷迷糊糊合上了眼，自是这些日子来孤身抗暴，心力交瘁，此时乍见爱人，放宽了心怀，再也支持不住，不禁沉沉睡去。又想：“他又让我见柔柔，是什么用意？他提到祖太后的情分，又说家国之间，必须有所取舍。是了，他的意思是……”想到这里，不禁冷汗直冒，身子一阵发颤。郭惠恩也微微动了一下，只听她安心的叹了口气，脸露微笑，如花盛放。
“我该为了柔柔和他决裂，还是为了图谋大事而劝柔柔顺从他？”这念头如闪电般在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