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铚县时,正逢嘉安六年夏日渐长,明丽的日光当空倾洒而下,为这座新收复的城池又添了几分南国燠热。
谢长缨依礼将密信交与荀峤:“荀将军,湘东盟约已成,前日里陛下亦是传诏,令边境将领进兵淮北收复失地,来日班师时论功行赏。不知您打算如何安排?”
“既有这位昭国的前任左贤王在,想来的确足以乘机搅动些许风云。但自征战淮北以来,谢将军想必也明白,如今朝廷究竟有几分余力。”荀峤的面上却未见喜色,他沉沉一叹,对帐中的一干将领道,“其实若无岭南叛乱损耗辎重人马,如今淮北诸将自可放手一搏以图中原。只可惜……本将明白诸位的心情,但如今却是不得不审慎定计了。”
一旁的陈归远本是奉陈却之命于沿途领兵协助,如今自然也明白他的顾虑,当即说道:“父亲先前曾叮嘱过,若诸位有意发兵北上,豫州军自可协助稳定淮北诸镇。”
谢长缨亦是循声看向了他:“听闻自巴蜀至徐州的边境将领在得了朝廷的命令后,大多皆有意一战,陈将军倒也是沉着。”
“如今北上进攻或是镇守后方皆是为国效力,又何必争一时之名?谢将军昔年也曾与家父同守悬瓠,当知他心性如何、是否可靠。”
谢长缨微笑颔首,随即再次看向了荀峤:“荀将军,您只需告知末将,若是稳妥起见,如今玄朔军中能调几分兵马继续北上?”
荀峤默然片刻,叹道:“一万之内,这已是极限了。”
谢长缨不假思索地应声:“好,那便请荀将军调拨一万士卒,待湘东郡的兵马抵达后,末将便与坏真、远书合兵北上。”
谢迁略有些讶异地抬了抬眼眸,再侧目时,却见谢遥也是一副颇为期待的模样,不由得无奈地一叹:“知玄如此安排,当是有势在必得之意。但自昭国而来的那一位恐怕不易控御,末将只担心此行若不成功,便难有退路。”
谢长缨笑道:“莫忘了昭国如今的局势,我们自有可乘之机,而这样的机会,或许也只有这一次。我自然明白姜曜非可信之人,所以他不仅是当下的盟友,也是未来金蝉脱壳的那一层躯壳。”
谢遥听到此处,方才向荀峤笑着开了口:“若是如此,末将没有异议。”
“好,末将也服从知玄的调动。”谢迁斟酌片刻,又道,“除非途中情势有变。”
荀峤环顾一番几人的神色,末了,肃然颔首:“既然几位皆无异议,本将也自不会畏战阻挠。今日之事便议到此处,诸位且尽快着手准备吧。”
几人齐声应下:“是,末将告退。”
“谢明微,你稍留片刻。”
谢长缨略有些讶异地驻了足,回首时见荀峤已然正色看向了她,便也恭敬地行礼道:“……是。”
谢遥闻言,一时若有所思地侧了侧眼眸,神色间有隐隐的审视之意。而谢迁似是早已猜到了荀峤的打算,只不着痕迹地近身挡在了二人之间,而后微微抬手牵住了谢遥的衣袖,拉着他快步走出了主帐。
待二人离开后,荀峤方才轻叹一声,颇为随和地开了口:“谢小公子不必担心,我自然不是打算私下里劝你收手。”
谢长缨自是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的变化,当即笑道:“晚辈自然信得过将军。只是不知,将军有何要事叮嘱?”
“想必在苏侍郎提议南下湘东郡时,谢小公子心中便对北上之策早有定夺,如今更无需他人多言。”荀峤轻轻地摇了摇头,感慨似的说道,“先前你调那两位同去北山,想来是存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思吧?”
“……是。若北山的疑阵不能牵制住敌军主力,寿阳之战的胜负只怕另有定论。”谢长缨说到此处,亦不觉抬手抚了抚心口处旧伤的位置,不出所料地又觉出了几分隐痛,“但事已至此,晚辈只能用谢氏的一切去赌这一线胜机,也早已做好了承担所有罪责的准备……幸而他们都无事,也都不曾怨恨我的决定。”
“我只担心有心人借题发挥,平白令你们互生嫌隙。如今你有意领他们一同北上,也务必对此留心。”
谢长缨亦是不觉凝了凝神色:“荀将军如此说……可是先前便有了什么流言蜚语?”
“幸而只是一时的流言,也并未传开太多。”
“晚辈此行定会小心。不过荀将军可还记得,这是何时的事?”
“约摸也该是去年十一月了。流言出现的时间并不长,或许是因为你们都不曾受到蛊惑。”
“还是有些奇怪。此后军中若有异样,也请荀将军留意。”
“嗯。此外还有一事。”
“荀将军请说。”
荀峤悠悠长叹:“我知道谢家与昭国的宿怨,也知道谢小公子此行有破釜沉舟之心。这三万玄朔军中的精锐可任谢小公子挑选,此去北上……一切小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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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昭国国内的战事情报,亦或是各方将领的请战文书,最终皆是被妥善地放置在了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