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小,没有功名,无力反抗。
可他三岁启蒙,熟读诸子百家,出口成章,过目不忘,又勤奋刻苦,假以时日,博得功名必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一直发奋读书,就是为了等到一雪前耻的那天!
到那时,他一定要肃清这些官乡勾结,宗族势力,将母子二人失去的东西尽数讨还!
可如今,他所有的指望都被县令的一纸故意刁难的荒唐文书给毁了!
寒窗苦读,本渴望一朝扬眉,现下,却因为一封户籍文书,前路尽断。
难怪原本努力克制的少年,会突然激愤至此,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
母亲被衙役们打伤了腿,伏在滚烫的地板上哀哭,断腿传来剧烈的疼痛,让她终于坚持不住,当街昏死过去。
她这一倒,围观的人立刻闪退了几步,生怕沾染上污浊。
张巡只觉得胸腔之中有一团烈火在烧,他用力地搂着母亲,凄惶地大叫,“母亲!母亲!”
那声音,真叫人为之心碎。
年纪尚小的他,已经被命运磨砺,见识了太多、太多的黑暗,可他除了流泪哀嚎,还能用细瘦的胳膊撼动些什么呢?
众人眼里,如今盛世正隆,可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黑暗从未消失。
“哎!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南八看不下去了,正打算拨开人群走出去。
可有人比他更快,一位身材臃肿的妇人越众而出,是林婆婆!
这个老妇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搬来了钱塘,是个远近闻名的热心肠。张巡和母亲初到钱塘,无依无靠之际,多亏受到了林婆婆的许多照拂。
只见她哼哧哼哧地推出一个板车,将晕倒在地的妇人扶了上去,嘴里泼辣地骂着:“一帮狗官!和那些吃绝户的恶人有什么两样!”
话落,她伸手就要去拉张巡,“巡儿,快到老婆子这儿来,民不与官斗,咱们回家!”
民不与官斗?
民不与官斗?
张巡默念着这几个字,停止了哭泣,若有若思。
这男孩突然不哭了,他先是侧着头思索了一阵,而后默默将户籍纸折好,收入怀中。转眼之间,又恢复成乖巧有礼的模样,他轻轻对林婆婆说:“林婆婆,劳烦您将母亲送回家去,我去给母亲请郎中。”
“好孩子,快些回来。”老婆子深知张巡母亲的情况不能再耽误,也不再啰嗦,她伸出粗糙有力的大手一推板车,风风火火地跑出人群。
看见林婆婆和母亲的身影消失之后,张巡在周围那一圈指指点点的人群里扫了一眼,径直走向南八,他拉着南八的手说:“方才,你是除林婆婆以外,唯一愿意帮助我们母子的人。”
原来,自己刚才的举动,这少年全都注意到了?南八的脸不好意思地红了红,他可没和这样文雅的少年说过话。
可不等他答话,这少年又说:“可否请你帮我去请一位郎中,我家在富春江边,墨玉林下,三间草屋,多谢。”
南八机械地点了点头。
闻言,张巡宽慰一笑,立即朝县衙走去。
等等!这家伙想干嘛啊?
南八伸出手,却没能抓住他的衣袖。南八看着张巡视死如归的背影,一颗心狂跳不止,难不成这家伙方才是在给自己交代遗言?
不出他所料的,下一秒,这个单薄如纸的少年就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的事。
他白皙的小脸上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眉目坚毅如铁,一阵风一般穿过人群,明明是个小孩子,每一步都走的坚定又沉稳,让人不敢靠近,更不敢阻拦。
就在众人分神的瞬间,他已经来到了县衙之外,那一口蒙了灰尘的大鼓前。
世人总说,击鼓鸣冤。
只要敲击了这面大鼓,便意味着发生了天大的冤情,意味着这件案子,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县衙可以处置的了。
敲击之人,所诉何事,都会被事无巨细地记录在案,而这份文牍将不再经过县衙,不由县令自行决断是否受理,可以直达州府,甚至上达天听。这面大鼓,早在他随母亲进入县衙之前,他就注意到了。
可县衙之外的这口红底白面的大鼓,却不是寻常百姓能敲击的。朝廷制定了一系列严苛的规定,明言必须得是关乎军国大事,大贪大恶,奇冤异惨之事,才能击此鼓上诉,寻常诉状,一概不许敲击之。
久而久之,大鼓如同被弃置一般,被厚厚的积灰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张巡觉得自己当之无愧。
今日,这炎热如火的天气,也该下下雪了。
“蝇虫泣血,冤魂嗟叹,何处觅青天?”他声音低沉。
张巡一脸绝然,双手取下沉重的鼓槌,无数灰尘迎面落下,他没有立即敲击,因为他知道敲击这面鼓的代价。
为了防止民众随意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