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竟只吐出些药汁,殷郊手中的茶杯跌在锦被上沁湿了一团,他也顾不得。他不曾抚慰谁,只能笨拙的将妻子搂在怀里,一遍一遍亲吻她的额头,告诉她不妨事。
只是泪痕尤在,梦中家人骨肉团圆却是黄粱一梦罢了。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算来灵绮如此不过几日,竟愈发消瘦,脸颊亦微有凹陷,病好后只恹恹的,夜夜噩梦缠身,并未好转,竟渐渐连饭食也不怎么用了。殷郊心急如焚,只亲自去请大祭司,却听得是北地的亡魂作祟,灵绮却不肯叫他们作法,她说,“定是父亲和兄长们来看我了。”
她不愿梦醒。
殷郊无法,只暗自求了符咒,命人缝在腰带中,然而那梦境愈发真实恐怖,梦里被叔父生生剥皮惨叫的奴隶,被斩首祭旗的北地人,还有朝歌城门上挂着的那些在风中摇曳的头颅,祭祀时被砍断手脚在血泊中哀嚎的贵族,她不敢看,可她逼着自己看,如今在梦里,更是无处可逃。
她就站在高台上,身侧是对半劈开还淌着血的牛羊,眼前是残破的肢体和嘶吼,大鼎里翻涌着浑浊的液体,真实的几乎能闻到那股奇异而黏腻的肉腥味,就像一层雾蒙蒙的薄纱把她笼住。
也许下一个就到她了,也许不是。
灵绮镇定地念完诰词,最后一剑将交由她的丈夫。然后是朱砂……鲜红的…朱砂撒下,逐渐被土块掩埋。她只觉得自己也躺在坑下,潮湿的液体就这样渐渐把她浸湿,衣物愈来愈厚重,只拽着她往下沉。
梧桐虽立,其心已空。
殷郊见她如今竟连话也不怎么说了,整日只心事重重,眉间隐有愁绪,也不知如何相劝,纵使心急如焚竟是束手无策,实在是无法可施,灵绮贴身的侍从私下相劝太子殿下不如去请崇应彪,不得已只能暗中命人去寻崇应彪。崇应彪亦早已闻得灵绮夜夜不得安眠,如何不急,见殷郊命人来寻,哪里顾得上许多,只急急去了。
见她面容憔悴,形体消瘦,不由大惊,只觉心如刀割,“姐姐怎的如此憔悴?”殷郊见他如此,难免不自在,亦知自己在恐怕他二人反倒不好言语,于是径自退出去了。
“今日之我,譬犹池鱼笼鸟,半点不得自由。”她低低地说。殷郊在门外听得这话,一时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忍再听只快步出了庭院。
崇应彪心里五味杂陈,只细细问她梦到何事,他的语气从来没有那么温和过,灵绮只觉得委屈难忍,终究是哭了出来,像似撕开了一道口子,往日那些被压抑被藏起的情绪一股脑地往外涌。
她说起父亲和兄长,只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大哥哥左手虎口处有一道疤”她抽抽噎噎道,“那是从前我胡闹咬伤的,母亲不认得,我却认得。”
“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哥哥”
“但我不敢即刻告诉母亲”
崇应彪只软言劝道,“姐姐从前最听话不过了,大哥哥亦是最疼爱姐姐的”
“从前是我任性,是我不懂事。不是我,兄长不会回城,父亲也许就不会…”
“是我不好,反惹得姐姐伤心。”崇应彪心痛非常,只拥住她念起她的小名“蛮蛮”,父亲最爱这样叫她,她从前自诩是姐姐从不让崇应彪这样唤她,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她蛮蛮了,崇应彪摩挲着她的脊背,不住的夸她是好孩子,像哄孩子似的,渐渐的竟也伏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姬发闻得崇应彪去探望太子妃,不由起疑,遍寻太子不得,亦往太子寝宫去,只见殿中灯火通明,侍卫禀报崇应彪正在殿中,他便也不进殿,只在窗外徘徊。
只一眼,只一眼就好,他这么说服自己,然而姬发于窗隙中窥得崇应彪抱着灵绮,态度亲昵,低声地安慰着什么。灵绮是那样依赖地环住他,她似乎哭了,肩头一抽一抽地抽动着,她昂起头,满脸是泪,对崇应彪说了什么,他却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崇应彪亲亲吻在她额头,眼神一转已经看到他了。姬发只连忙躲开,却不防碰到了窗框,声响不小
“谁?!”她的声音还带着点哭腔
不料却听崇应彪轻笑一声说,“不妨事,一只毛手毛脚的狸猫罢了。”
姬发自觉撞见他二人有私情,不由得胆战心惊,偏生不知从哪窜出一股子怒气,也不敢多停留,当下便折返回军营,只辗转了一夜,不曾合眼。再三斟酌,还是决定向殷郊禀报此事。他听见自己说“殿下!昨夜姬发巡视,发现寝宫似有异样,却见崇应彪夜闯东宫,与太子妃举止亲昵……”
姬发自觉捉住了崇应彪心思不纯,正准备随时听候殷郊差遣,不料殷郊却扶起他说,“此事莫要声张,太子妃孕中思乡情切,茶饭不思,我忧心她此般只怕伤了身子,便让他去陪太子妃说话解闷。”
“殿下!”姬发大骇,惊的说不出话来,又跪下请他三思,说话解闷也应找崇灵荆,那才是太子妃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此事莫要再提…”殷郊不愿再提,只仍自低头去看案上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