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鸾身上收回,环视一圈,并未再观任何一人,只是拜礼道:“敢问‘行遍风雪处,望断兰舟路’此辞令是何人所作?”
众女郎不言,唯有郑鸾忐忑地回礼,应道:“是我。”
她脆生生的语调如乳莺初啼,这把娇婉的嗓子,莫说是郎君,连听惯了的郑婉郑盈,也禁不住心头一酥。
郑婉向郑盈使了个眼色,本想让郑盈使些坏,让郑鸾出个丑。没想到郑盈却不理睬她,柔柔笑了笑,拉起郑鸾的手,“舍妹年幼,乱作了些辞令,若有不当之处,望郎君莫怪。”
郑婉当然听得出她捏着嗓子拿腔作调,为的是在王三郎君跟前露一露脸,气得暗自绞紧了帕子。
但王道御只是客气地向她颔首,继而又看向郑婉,郎朗言辞今日不知怎的都化为了笨嘴拙舌,片刻后才道:“我知晓了。”
郑鸾没有和自家兄弟以外的郎君说过话,闻言点点头,凝润的面颊泛起一丝红,盈盈秋水瞧在他身上,似有氤氲欲落未落。
王道御向她说话时,目光从未给过旁人分毫。
男女分席,他不便多言,转身离去,忽又想起什么,回身道:“我姓王,名道御,字长泽,家中排行第三。未知女郎芳名?”
席上一片哗然。
倒不是没有这规矩,只是王三郎君向来君子端方,何曾主动问过女郎名姓?
郑鸾不知深浅,既然对方问,那就该答,便规规矩矩道:“我姓郑,单名鸾,是吏部郑尚书之次女。”
王道御浅然微笑,又道了声“我知晓了”,方才离开,身姿如竹,直到远远地消失在梅林。
郑盈被几乎无视,面红耳赤,垂头遮掩自己的难堪,在桌下狠狠掐了郑鸾一把。
郑鸾痛得浑身一哆嗦。
她成了整场梅花宴中,众女郎冷嘲热讽的对象。
不过不远不近隔着梅林,没人愿意让自己刻薄的言语传到外席,自然有所收敛。而郑鸾早在家中听惯了欺凌侮辱的话,外家姐妹们这些讥讽,她听来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最后还是王道御的二姊王道韫出面打圆场:“辞令本是乐趣之事,莫要在意旁人言语,下一场吧。”
她是东道主,不参与行令,且是皇后钦定的未来太子妃,她发话,女郎们自然无有不从。
相比王道御,郑鸾却更好奇那个命令他来内席的郎君是谁。
恐怕是某位宗室之子。
她到底好奇,想着郑盈掐得她皮肉都快破了,怎么也该解了气,便小声地问:“适才那位说‘香草美人’的极尊贵之人是谁?”
郑盈看着她这双水润含情的乌溜溜桃花眼就来气,总觉得她无时无刻不想着勾引哪家小郎君,便没好气地道:“怎么,你耍了心机让王三郎君留意到你,这还不够,还要勾引当今太子殿下?你有几个脑袋!”
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极小,只有彼此能听见。郑鸾瞪大了眼,忍不住回头瞧了瞧看不真切的梅林那头,极震惊道:“原来那就是太子殿下!?”
大陈朝,除了皇帝以外,最显贵的、最独一无二的郎君。
传闻这位主的脾气不大好,几乎从不参加这种风雅的集会,想必这次是为王家女郎而来。
“收起你这幅呆样!教众姐妹看了笑话。”郑婉这时又嫌她表情愚笨。
一场雅会,就这样磕磕绊绊地过去了。
本就是晌午才成行,结束时,已天色沉沉。白日里云消雪霁,透出几分薄暖的日光,一到日暮,天黑得早,且又落起雪来,眼望着鹅毛飘雪,越下越大,又将初才打扫干净的小径压得银装素裹。
郑盈和郑婉撑着伞,不愿带上郑鸾,便道:“你去母亲那边,跟母亲一处上马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