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分,一味咄咄逼人置江左盟于死地;你恨你父亲养儿不教抛妻弃子,使你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你又可曾想过天下百姓不止江左盟的帮众,无父无母孤苦无依的何止你梅东冥一个。”
“如不念旧情你以为本侯为何与你一个江湖草莽多费口舌,不顾惜你霓凰郡主大可不必亲赴廊州见你。”
“你已坐享常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优渥,着眼所及却鼠目寸光。你父亲为大义不惜性命,你不能子承父业当个护国安民的辅弼之臣倒也罢了,一味怨怼亲父归咎朝廷,蔺阁主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言豫津久在朝堂,梅东冥的执念在他看来除了可怜更是可笑得不堪一击。他被娇养长大,从没见过风风雨雨的世事,没拼杀过腥风血雨的沙场,更未曾涉足尔虞我诈的官场。遇到些许挫折磨难就怨天尤人一蹶不振,当年还是靖王的陛下亦或是苏兄也遇难而退,哪里还有赤焰平冤北境平乱,哪里还有今日的海清河晏繁荣气象?
兴国世代贵胄威仪天成,横眉冷目义正言辞地训斥起来的磅礴气势压迫得梅东冥喘不过起来。他身边少有人一本正经地训斥他,兴国侯所说的道理他不是不懂,易位而处,他这个侯爷口中的江湖草莽,自保尚且不暇,拿什么来顾全大局来安邦兴国。
他就着伏地的姿势闷声道,“草民生于江湖长于江湖,江湖人抚养我长大也是江湖人要拿我做筏子。草民不懂陛下的大义、侯爷的大义,草民只知道眼下江左盟若是一倒,盟内数万弟兄眼见就要没了生计没了倚靠,江左十四州势必沦为各方势力争抢的肥肉,安分守己只求温饱糊口的帮众就要任人宰割!”
“侯爷,江左盟的帮众也是陛下的子民,数万黎民为罪人所牵累实乃无辜蒙冤,草民不敢奢求陛下垂怜轻纵首恶,草民无能未能管束手下以致触犯律法罪大恶极,自请同罪听凭发落,只求陛下开恩朝廷宽赦,放我江左盟一条生路。”
“你以为他们所犯的是什么罪?是你赔上一条命既能赎清的?你以为本侯带云医圣上门举告就表示何欢江勇他们所犯的仅仅是图谋抢劫云氏药堂药材那么简单的事?”
当然不,这些日子循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推敲下来他也猜得到莫大长老苦心孤诣包庇维护两个心爱弟子定然是为着他们胆大包天所做下的其他铁案。云氏劫药、私贩盐铁,或者,更多……
“勾结献王,搜罗党羽,私运盐铁,意图谋反。梅宗主,你还想听下去么?”
谋反,居然,真的是,谋反……
梅东冥绷紧的肩头骤然垮了下来,他恨恨地双眸紧闭眉头紧锁,不用抬起头,他也知道自己贸然的求请在言侯爷的眼里是多么可笑。
这个情,他求不起,剩下的,唯一同赴死而已。
“证据确凿,容不得他们抵赖。谋反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本侯既然未在问罪当场提起就是陛下开恩心存怜悯,梅宗主身在局中竟似浑然不觉?幸而你的盟中并非全然如梅宗主般的糊涂人,不然本侯想容情都不知该着手何处。”
糊涂人,是了,他是糊涂。
“言侯爷带着几十个侍卫就敢踏足廊州上门兴师问罪,应是有恃无恐才合情合理。您长驱直入总舵未遇拦阻又安然全身而退,盟中惊天巨变廊州一地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侯爷安坐府衙稳如泰山。”
“甄叔从金陵回来后一反常态联络旧部对抗莫长老,我猜他与金陵有往来,原来是听命于侯爷。”
他坐困愁城,与外界的往来自霓凰郡主走后就仅能从帮中琐碎杂事中推算出一二。他察觉到庆、庆、楚、海四州供给所需异动,寻找到蛛丝马迹推敲出几乎同时调动大批人手的四州向总舵索取了大笔优抚的钱粮却未曾报上递补帮众的花名册。
铲奸除恶匡扶正义是国法是正道,他不觉得有错,傻得相信以此可以换来朝廷宽恕恩赦将之全盘托出的天真才是大错特错。
朝廷声名显赫的兴国侯纡尊降贵现身说法亲身教授了他一番何为世事艰险人心难测的道理,他本该好生感激侯爷的,可惜身后势将付出的沉重代价令他恨不能时光回溯到一年前的当下,大雪纷飞的南陵城外,他定然牢牢捆住自己的手脚绝不踏足福乐客店半步。
兴国侯爷犹嫌不足般狠狠往烧得滚热的火堆里浇上桶热油。
“甄长老与本侯相约助朝廷平息江左盟归附叛党的事端,黎长老身为赤焰旧人赤血未凉浩气犹存,襄助平乱惩奸除恶本属份内,我请他暗藏实力隐忍不发,直到前日突举义兵一举夺取总舵防卫。要说实力耳目自然远不及莫临渊,但他二人联手暗中稳住一个廊州还是办得到的。梅宗主以为如何?”
如何?他还能以为如何?原来江左盟早不是他儿时记忆中的江左盟,身边的人也已非昨日之人。他真的天真得连总角稚童都不如,认命地待在一方井底,乐在其中地当着只能抬头望见四方的天黝黑砖墙的鸣蛙。
其志未移其心已异。梅东冥苦笑之余竟无言以对,同样的事他亦在做,打着匡扶正义惩恶除奸的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