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饮宴,而寿宁大长公主则在后院与各家女眷打交道。
可谓宾主尽欢,客人都感受到了主家的诚意与热情。
前院厅上,雪姬与颜居寒坐在上首两张并列的紫檀木雕花大案后,右手边下首第一张大案便坐着薛桐,薛桐对面那张大案坐着沈皙之。
雪姬侧目用余光装作不经意间扫过薛桐身上,是个长相清秀文雅的少年,加上今日薛桐身上穿的又是斯文的文人袍衫,半点少年将军的影子在他身上都看不到。
薛桐的目光假意在雪姬身侧的颜居寒身上逡巡,实则看的人是雪姬,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抬眸与对面的沈皙之四目相对,被沈皙之狠狠瞪了几眼。
“本侯有些不胜酒力,暂请离席更衣。”雪姬从座上起身,与席上诸位宾客行过拱手礼,便离席了。
有颜居寒在此主持大局,她也放心,离席更衣只是借口罢了,回去补觉是真的,这几日为重新设置南阳墨云卫的驻防点,她熬了几个大夜在书房看地图,又与沈皙之、颜居寒、墨云卫几位将领轮番商议,才敲定下来结果。
可人人都满意的结果,全被薛桐给否了。
她今日在宴上也是第一次见薛桐的面,看上去他是一个温润清澈的少年,没想到这人心眼子倒挺多。
回到正院,雪姬换下饮宴的素服,穿着一身雪色宫装倚靠在锦鲤池上方的石桥栏杆投喂鱼食。
池中的鱼王是一尾水墨色的锦鲤,这是颜居寒送她乔迁新居的贺礼,听闻是无价之宝。
这尾鱼王本一直养在南阳书院的洗墨池中,难得在鱼王长寿,已经活了一百六十六年,被颜居寒命人捞了上来送与她。
外人听了这桩事,不免就有了些捕风捉影的闲话,将颜居寒与她的关系传成了私密的情人关系。
寿宁大长公主听得很是恼火,说要撕烂这些传人闲话的人的丑恶嘴脸,故今日在宴上也敲打了各家女眷,就差去向光熙帝请旨给雪姬建一座贞节牌坊,她自认是天底下第一通情达理的婆母,给自己守寡的儿媳物色了多少面首,可怜雪姬单认死理要为霁尘守孝,不能教雪姬枉担了风流的虚名。
这里雪姬站在桥上喂下面池子里的鱼,丫鬟过来禀告,说院门口有客人要见雪姬,雪姬问是谁,丫鬟说是薛家的家主。
雪姬转身吩咐小红,去拿从京城带来的母树大红袍招待,茶桌便摆在了锦鲤池旁的凉亭下。
薛桐被丫鬟引上桥时,雪姬仍专注着撒手里的鱼食,还是丫鬟喊了一声,她才侧首瞧了薛桐一眼。
他不向她行礼,她也难得正眼瞧他。
雪姬:“前院厅上的歌舞不称薛将军的心意?”
薛桐负手而立,望着桥下池子里争前恐后抢食的锦鲤,道:“跳舞的胡姬好看,但看不惯颜居寒那个黄毛小儿坐在主位上的倨傲样儿,无聊便来寻女侯说话。”
“此前薛将军不是说我这妇人短视,来这儿难道是想谈一谈涂脂抹粉这些闺阁之事,好回家将本侯这些心得转达给家里的姊妹知道?”雪姬的语速不急不慢,话语间听不出她什么情绪来。
“家中几位姐姐皆已出嫁,女侯与我谈那些心得,不如直接教我颜居寒是如何取悦女侯的?”薛桐指着池中的那尾鱼王说道:“此乃江南文人皆要至南阳书院朝拜的圣人,颜居寒将鱼王送于女侯,他不自己不要脸,还要跌我们南阳士族的脸面。”
雪姬听懂了薛桐话中有话,意思便是这尾鱼王是颜居寒向朝廷投石问路的第一枚棋子。
“薛将军能为朝廷效力,便不许本侯这小叔有许国之心?南阳士族的脸面未免也太薄了,哪家家主不占着江南的大官做?本侯的小叔有治世之才,他入仕便不可了?”
薛桐:“他是去江北做官,自然要让我们看不起。”
“江北的官与江南的官都是官?只要为百姓,江南江北又有何差?”
“去江北做官的南阳士族子弟可有过好下场?”薛桐反问,又道:“颜玉卿、颜霁尘就是皇室打压我们南阳士族的先例,我南阳一下出了两个反贼,颜居寒再去江北做官,他必成史官口诛笔伐的第三个反贼。”
薛桐向雪姬拱手作揖,“请女侯高抬贵手,全我南阳士子衣冠风骨。”
“人各有志,本侯对小叔并无强求,是你们在强求他。”雪姬停顿了一下,“小叔他好似这尾鱼王,他可以畅游江河湖海,你们偏偏要将他强行困在南阳书院的洗墨池中。薛桐,今明君在位,缺辅政良才,光熙帝他不一样的。”
雪姬讨厌朱烨不假,但不得不承认他施行的惠民仁政利国利民,他是仁君贤主,不似景元帝那般昏庸无道。
“单看光熙帝赐死结发妻子,便能想到他是一个凉薄到极点的人,他对结发妻子尚是如此,对臣子难道不会诸多猜忌、刻薄寡恩吗?”
薛桐这几句话彻底噎住了雪姬。
宫闱秘事,她怎好向薛桐道明说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