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蓦地从一片火光中惊醒。
紧接着,清甜的气味悠悠飘来,伴着我熟悉的一声。
“阿凝,我在。”
我回过神来,转头一看,才发现我的指甲死死掐着崔毓的手腕,力道之大,甚至教他的腕间渗出血来。
也难为他看着一切如常,好似不知痛一般。
崔毓拢袖,轻轻替我拭了拭颈边,指着我案上的甜羹道:“我看你这几日劳累,想着给来你送碗莲子羹。恰好见你被梦魇住了。”
说我劳累,他又何尝不是。
那一夜后,姜元带兵与崔毓对接,而后一路西去。崔毓则回到了望南。
姜元此行,最要紧的便是攻占西南的咽喉要处——河阳。
河阳易守难攻,是陈放重兵把守之地,且当地气候与望南殊异,许多将士都有水土不服之症。
所幸姜元推进得还算顺利,又有严杭相助。尽管陈放抵势凶猛,但想来不日便能攻入河阳。
袁昶下了死命令,河阳之战,不得有失。
这几日崔毓为了粮草调度等事,近乎夙夜不眠。他记挂着我这一碗莲子羹,却不省得惦记自己。
“崔郎,可知我梦到了什么?”
他摇头。
我搭着他的手缓缓起身,望向窗外的那棵桐树。
“我梦到了梧桐。”
崔毓顺着我的目光看去。
秋时的桐叶簌簌落下,疏黄一地,覆满青砖。
“是望南的梧桐吗?”
是望南的梧桐。
方寸之间,我们都看到树下匆匆行过一个人影,朝着我屋子的方向行来。
不多会儿,我的房门被敲响。
来者乃袁昶身边的侍官。
“先生,方君,君侯请您二位一见。”
14.
袁昶给我们看了两封信。
一封是姜元的副将越级上书,言辞激动恳切,甚至有几分哀求的语气在其中,痛陈攻河阳之弊,希望立刻返程,放弃攻打。
另一封却是姜元本人的来信,是他少有的厉声疾辞,毫不留情地将副将批斥了一番,要求继续备战河阳,必须将其一举拿下。
我怔了怔。
攻打河阳是既定之策,这位副将原先也是极力支持,何至临到关头竟突然糊涂了起来?
“二位何解?”
我来来回回将两封信看了几遍,半晌才道:“子辛与副将……似乎都有未尽之言。副将是老臣,不会不明白河阳于我们的重要性。”
所以,会有什么事,比攻下河阳更要紧?
崔毓蹙眉,将信上几行墨字指与我们看。
“这封信虽是将军口吻,但观其字迹,应是代笔。唯有最后一句话,是将军亲写。”
信的末尾,龙飞凤舞地写着一行大字。
袁昶,切不可贻误军机!
“君侯……行军不易,还请谨慎决断。”
崔毓的话虽委婉,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即便情况有异,攻打河阳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袁昶沉默不语。
他看向身边那柄剑,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注视着。
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我相信子辛。”
剑,是姜元最心爱的佩剑——长虹。
姜元临行前与袁昶告别,将长虹留了下来。
他道是自己莫名觉得该给袁昶留点什么。这把剑陪他征战多年,护他出生入死,是把福剑,今日便让袁昶也沾沾福气。
袁昶将事情说与我听时,我忍俊不禁道:“他将福气给了你,那他自己呢?”
“我求来一个平安符,叫他务必带在身边。”
这柄剑,此时在阳光熠熠闪烁,安静不言。
仿佛在说,它,永远会支持袁昶的每一个决定。
后来,我总是在想,袁昶是不是后悔过。
也许当时,不该收下姜元的那把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