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蘅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杯弓蛇影。但现在和许家扯上关系的，她是打从心眼儿里信不过。眼见朱鸾和被霜打了似的常妈妈走了过来，明蘅冲倾海使了个眼色，下了车道：“光顾着给大哥二姐拿东西了，我自己要使的还不曾拿呢。朱鸾，你扶着常妈妈先上车歇息，我们去去就来。”
朱鸾不疑有他。
明蘅带了倾海找到小韩管事，他正指挥着小伙计们打扫铺子，明蘅看向他道：“小韩管事，借一步说话？”
小韩管事仍是那副平和的笑容，好像明蘅去而复返也没什么奇异一般引着她到了后院：“今日里发生了这么多事，三小姐还不累么？”
“累自然是累，也不敢白白枯坐着错失良机。”明蘅直截了当地问道，“朱绣是来做什么的？”
小韩管事一愣：“三小姐好眼力，竟是连朱绣都瞧见了？”
明蘅诚实地摇头道：“不曾瞧见。我只是诈你一诈。这么说来，她果真是从铺子里出去的？”朱绣是明芩房里的大丫头，她来铺子并不出奇，可躲躲藏藏的，那必是心中有鬼了。
小韩管事闻言哑然失笑道：“我还是小瞧了三小姐。朱绣来做什么我自然可以告诉你，不过三小姐听了又想做什么呢？”
明蘅不答，走到窗前坐下，叫倾海开了窗子看着院里的海棠花树。她一字一顿道：“小韩管事，与许家有些恩怨吧？”
小韩管事驾车时说得那些话，一度让明蘅以为他是想让明家两头下注。其实以如今的朝局而言，这未必不是个好办法。可惜，明家并没有这样的实力，而许家更没有给他们这般行事的空间。
但铺子里方才的事，却又不一样了。小韩管事必是听出了她与许文林为难的言外之意，却毫不迟疑照做了。明蘅被沈宗芳搅乱了脑子顾不上那许多，稍稍冷静地一想，这又哪里是要两头下注的做法。
小韩管事不置可否。
明蘅就对倾海做了个手势，让她退出去守着大门，压低声音对小韩管事道：“你问我知道了朱绣的事又要做什么？我要……”
她声音低不可闻，但小韩管事听得清清楚楚，脸上也露出些惊异的神色。他沉思良久道：“三小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明蘅道：“小韩管事可信了？你与许家的恩怨若不能说，我也不追问，终究我们的目的只怕也是相差无几的。如何？”
小韩管事又不知想了些什么，对她长揖道：“小子韩云生，愿听小姐吩咐。”
等明蘅回了车里，常妈妈也缓过来了，只字不提自己面对沈宗芳大气不敢出的惨状，一个劲喋喋不休：“多好的机会，咱们当时要是多帮二表少爷说几句话……”
明蘅心里盘算着事情，随口打发道：“妈妈这话当着七王爷的面说才好呢。”
常妈妈一噎，又梗着脖子道：“小姐，你可别让那七王爷吓着了。他不过是个宗室王爷，名头听着吓人，都是虚架子，哪比得上我们两位舅老爷都是实实在在的一品大员？”
舅老爷自己敢这么说么？
旁的不提，当年皇上和沈宗芳母族容家的金羽卫全军覆没，先帝夺了容家中军都督的位置，把中军都督府下属的剩下几个卫都打散编进左、右、前、后军都督府，只留了巡视京城的京卫，谁想到后来皇上和兵部孙老尚书、沈宗芳连消带打，把卫军又全部打散编成京营……
沈宗芳可是实打实提督五军营！
她瞥了常妈妈一眼：“常妈妈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下次再遇到七王爷，我就带着妈妈啐他脸上去。”言语中是实在没克制住的阴阳怪气。
常妈妈的嘴张张合合，生动演绎了一番何谓“进退两难”。倒是终于让明蘅清净到了家。
家里大姐是早就怒发冲冠等着了，甚至上手来连连拧明蘅的耳朵，问她：“还敢不敢瞎跑了？让你在家好生休息，偏去四处乱跑！原说你装……你生生病，也让爹瞧见了少说你几句，如今是活蹦乱跳不止，还惹出这么多乱子，爹要骂你，我是再不敢拦的。”
明蘅自知理亏，只好一再拉着明芩的手撒娇，嘴上说着恕罪。
不过明芩心软能被她哄没了脾气，明鹤对她就没这么心软了。虽然明芩把明蘅硬是摁在床上装发了热，教明鹤想责骂明蘅也张不开口，到底还是给她记下了《女诫》三遍的罚抄。
第二天明蘅只得老老实实研磨挥毫。谁知拖拖拉拉还没写出两三字，流霞就连蹦带跳跑了进来高声道：“小姐，小姐，大少爷回来了！”
“真的？”明蘅当即投了笔，跟着流霞也跑了出去。远远见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略有些清瘦的个子，长眉入鬓，目似垂星，不是哥哥明枢又是谁？
“哥哥！”
明蘅心像是要跳出了嗓子眼，一路飞奔着扑进了明枢怀里。
明枢……明枢觉得这实在非常不合礼数。
男女七岁不同席，妹妹都十三了，这怎么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