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得了上佳,循例该去面见阁主。九笙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情,由阁主的近侍引着,同另两位史官一同往观月堂而去。
观月堂在览星阁的至高处,向来是览星阁阁主处理阁中事物之所。
观月堂外,那近侍停下脚步,对她三人道:“三位史官,阁主吩咐,一次只见一人。按宣榜次序,请五品堂史官随属下来。”
刘义朝她二人抱了抱拳,才道:“烦请带路。”
刘义入得堂中,大抵过了一炷香,就笑容满面地出来了。
相较于他,众生堂的秦伯明在里面停留的时间就久了些,约莫有两炷香。
不过他出来时,一手抱着个比折扇稍长些的匣子,一手在上面抚摸来抚摸去,简直稀罕非常。
那匣子瞧着颇有些古旧,想来里面装的,该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九笙史官,”近侍走到她身侧,道,“请随属下入内。”
“有劳。”
九笙踏入观月堂时,扑面而来的温热将屋外的寒气驱散不少,一派暖意融融间,杂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
这香气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闻过。
近侍带着九笙往里走,没走几步,就被一道宽大的屏风挡住了前路。宽敞恢宏的观月堂,亦被这个大物什分成了两半。
“史官在此拜见阁主即可,若无召见,不可越过此屏风。”
九笙点头:“多谢。”
言罢,那近侍恭敬地退了出去,九笙隔着屏风抱拳:“九品堂史官九笙,拜见阁主。”
左右有屏风挡着,阁主也看不到,说完这句话,九笙便微微抬了头,目光在屏风上溜了一圈——
日出东方,泽被万物,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好景致。
她方在心头暗赞阁主的好眼光,那边阁主的声音就传了出来:“近前说话。”
“……”若她理解不错,是让她越过屏风,入内拜见?
“是。”
她垂下眉眼,做出与方才近侍一般的恭敬样,从右侧绕过屏风,走到堂中央,又一次抱拳:“九品堂史官九笙,拜见阁主。”
话音落下,九笙就等着阁主说“不必多礼”,然后顺理成章地抬头,看看览星阁这位八百年都不露一次面的阁主到底长个什么样,回去好同慕灵他们仔细讲一讲。
然而,她等来等去,也没等到这句话,反而等到了——
“浔王此人,”阁主的声音又一次响起,许是因为语速不快,又许是因为没了屏风阻挡,声音更真切了,只这四个字,就让她听出了几分熟悉感,“贪杯好色。”
这语气,更熟悉了。
“奸诈狡猾。”
阁主读的,是她关于浔王那篇记载的总结语。
“睚眦必报。”
不对劲,这声音怎么越听越像……叶北宁!
心头此念方起,九笙已经抬了头,目光越过前方层层白玉石阶,落在高座其上的人身上。
那人似算准了一般,同时将视线从手中的簿子上移开,略略向下,精确地捕捉到了她惊讶、疑惑、不可置信的目光。
然后,在她这样复杂的目光之下,他顶着叶北宁的脸,用叶北宁的声音,慢吞吞地将她为叶北宁写的总结给读完了……
“是个除脸蛋好看以外找不出任何优点的人。”
此刻,九笙心中千头万绪,嘴边也有千言万语,可汇集到唇齿间,就只剩一个百转千回的……
呵。
叶北宁竟然是览星阁八百年不露一次面的阁主!
这谁能想到!
她这篇评为上佳的记载,可没怎么写叶北宁的好,坏话倒是说了一大堆!
阁主缓缓起身,拾阶而下,那一步又一步,踩的好像不是白玉石阶,而是她这颗已经跳得精疲力尽的心。
心是真累……
阁主在她面前站定,眸光深邃,不辨喜怒:“九笙史官,记载写得不错。”
“……”
这话说的,应该不是真心的罢……
九笙强撑着气势,扯动已有些僵硬的面皮,试图勾起一抹极尽诚恳的笑来:“阁主谬赞。这篇记载能评得上佳,还多亏阁主。”
“哦?”
叶北宁这是打算同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虽有半年未见,但九笙不会认错叶北宁,也不会把他混淆成同叶北宁长得极像之人。因为无论何时、何地,以何种身份出现,叶北宁都会随身带着那块最宝贝的白玉。
如今,那块白玉正挂在眼前人的腰间。
她与叶北宁,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冲着这点儿情分,也不能任由“评得上佳,可得阁主一个赏赐”这只已经煮熟、而且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九笙果断决定——
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