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最终还是没有把蜂蜜还给棕熊。
她需要棕熊的蜂蜜,那是让地缝可以随意缩小的魔药的最后一味材料。
所以,在棕熊期盼的目光中,她将蜂蜜倒入了大锅。
荧惑是个很笨拙的人,她不够灵活,但棕熊呆呆慢慢,比荧惑还要笨拙一些。
所以在棕熊缓慢地变换心情,彻底露出失望眼神之前,荧惑往两只熊的怀里,一熊塞了一个红苹果。
这真是意外之喜。
毛茸茸的粽熊抱着红彤彤的苹果,失望的眼神转化为呆愣。
虽然失去了蜂蜜,但苹果也很好。它们挠挠头,两只熊面面相觑,嘀嘀咕咕半天,又在心里权衡比较半天,还是决定单方面接受了这个交换。
满意的棕熊挥挥手告别了荧惑,摇摇晃晃抱着红苹果离开了。
而荧惑,她也要离开了。
这是一座死去的城邦。
贵族已经拉着马车连夜逃亡。
没有交通工具的平民百姓也拖家带口,拖拽着自己所有的财产,凭借双脚走出了城邦。
离开城邦前,他们会经过教堂。
再也不是来做礼拜,而是痛恨着将鸡蛋菜叶扔入教堂。
荧惑沉默着将脸上的蛋液擦掉。
作为教堂里的最后一个人,她也被人们的愤怒溅上。
她沉默地将教堂打扫干净,就如同她进入教堂工作以来每日所做的那样。
等到大锅停止了“咕咚”声,教堂也扫干净了,隐隐约约还能看出旧日的荣光。
荧惑将扫把轻轻倚靠墙角,将熬好的魔药盛出来滴到地缝上,魔药成功了。
地缝已经可以随着荧惑的心意而缩小,现在它可以藏入世界上任何一道缝隙,缩入自然里的任何一道沟壑。
所以荧惑也要离开了。
恐惧虽然被悲痛暂时压制,但它从未离开荧惑的心。
神明的眼睛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神明的视线好像能够穿越地缝的缝隙,藐见藏在里面发抖的自己。
荧惑很害怕。
这世界上的一切都太奇怪了。
世界上的人、事、物可以在一夜之间转变心意。
所爱的人瞬间便成为该恨的人。
人心向往瞬间会变换为人心所恶。
当时兴高采烈地凑上来,现在又诚惶诚恐地逃开。
什么时候该爱?
又是什么时候该恨?
什么时候迎上来?
又是什么时候该离开?
荧惑不是灵活的人,不是机灵的人。
她缓慢且笨拙,和棕熊一样总是慢吞吞的,要考虑好久才能反应过来。
这些状况她都应付不了,这些问题她都回答不上来。
这里是教堂,是世界上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而天堂与地狱,明明一个高高悬挂在天上,另一个深深埋在地底。
可它们是什么时候翻转过来的呢?
要怎么才能鉴别天堂?
又怎么才能逃避地狱?
天堂和地狱……
它们究竟有什么两样?
……
现在已经是晚秋,教堂外宽大的梧桐叶被凉风卷地一叶一叶落下。
荧惑将地缝塞在口袋里。她为口袋缝了一个扣子,不用地缝的时候就将它扣在口袋里。
方便又安全。
教堂的铁门在风声中嘎吱嘎吱响。
荧惑将铁门关上,像往常一样锁起来。
其实也不用锁了。
神明的怒火烧断了大半的围墙,本来洁白的教堂也成为断裂的残垣。
铁门再也无法保护教堂。
但不知道是因为习惯还是其它的什么,荧惑还是将门锁上了。
荧惑深吸一口气,浅蓝色的发丝随风飘起,卷在她的脖颈。
她转过身,背过教堂。
教堂外是一颗梧桐树,很多年的历史了。
上面一片苍黄的梧桐叶再也支撑不住,离开了大树的怀抱,脱离树枝的牵绊,随风散落飘往远方了。
而荧惑,现在再也没有什么东西牵绊着她。
她哪里都可以去了。
她缩入地缝里,将地缝缩小,藏在梧桐叶的脉络之中。
她从此可以随着落下的梧桐叶一起,茫然而自由地四处游荡。
贵族有马车、平民有双腿。
荧惑有地缝,地缝藏在梧桐叶。
梧桐叶乘着风,并没有因荧惑的加入而绊住腿。
它时而快,时而慢,时而高高飞在天上,时而低低掠过地面。
不出一日,它便到达了城墙。
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