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嘎”金漆朱门关闭,这屋里只剩他们二人。乌金西沉,日头斜打进来,照的屋里亮堂堂,照的如晔面颊红彤彤。
好似花轿抬进来那一晚,羞涩的不肯抬头。只盯着地上萱草五福样式,花格窗扇倒影出神。
淡淡光泽的玉色织金裙衫,肚大如箩,他在看,她羞的掩身。
“表妹。”他拿起她的手,果然水肿的手臂一按一个坑。
他看着她,满眼的温柔:“请太医来瞧瞧,或者丫头们给揉揉,腿上呢?给我看看。”
这突如其来爱意,如晔想抽手,却又不舍,望着他满眼的不可置信。
凌平川微微一笑:“糖葫芦不爱吃了吗?我记得那年带你出来,你只要这个,旁的一概不要。”
表妹,表妹,久违的称呼,她听到了初次的悸动。在寝宫里,漂亮的小男孩拿着竹马围着她转。
“表妹表妹,骑大马带你走江湖。”
她就笑呀,乐呀,咯咯咯的停不下来。他一直是她的梦啊!
“表哥,表哥……”
未语哽咽,泪珠子咕噜噜滚落下来,来不及擦拭,无法控制。
“柔娘,不,英姑娘,她是个忠义女子。是我没护好她,你怨我吧,打我吧。错都在我,我不知道你们之前有过海誓山盟。我若知道,绝不横插进来,强行夺爱。”
哭哭笑笑,满脸泪痕,泪珠滑过香腮,汇聚在尖尖的下巴处。
“是不是母亲逼你?是不是母妃喊你进宫?表哥你别担心,这些你通通不要理会。我没有抱怨,没有不开心,你只忙你的,不用管我。”
好认真,好坦诚,凌平川羞愧的自容。握住她的肩膀,甚是郑重。
“如晔,表妹,听我说。没人逼我,也不是你的错。从前是我糊涂,对你对她我都辜负了。那些年的放纵,把你的包容你的自尊全然践踏,全没体谅你的苦衷。”
“别这样,表哥你别安慰我。”如晔挣扎着推开他,痛哭摇头不愿想起:“英姑娘的死因我而起,这的的确确是我的错,我悔我憾,我几乎恨死自己!”
忽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拥她入怀,心疼的抱住她颤抖的身体。
“妹妹你自小善良豁达,踩着花儿都怕它疼。你没错,错的都是我。守着一个还念着另一个,贪心铸成大错,两个姑娘因为煎熬。”
大手拂过鬓角,帮她掠上碎发,极其温柔的说:“所以别怪自己,她也说过,公主之尊,金玉之心。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她?柔娘?英姑娘?真的这样说?”
此番的确是失声痛哭:“所以,所以你该告诉我呀,告诉我我就求了父王成全你们。我是天家的女孩,还能愁嫁?”
“可我真的不知道,害的你们心生龃龉,一直失和。表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一直都喜欢。既然喜欢就不愿见你不高兴,既然喜欢就希望你每天都乐着。”
“我曾想过我们姊妹一般伴你左右。谁想、谁想造化弄人,她背负的太多,何况她那样的人物着实不能在我们队伍里混。可没能照看好她,终究是我对不住!”
“她是女中丈夫,巾帼豪杰,敢爱敢恨,她心里装着天下。纵然我天家公主,只知后宅、生养和丈夫。与之胸襟相比,我等闺阁妇人,蝼蚁一般,实不值一提!”
“她虽性子暴烈,可心是顶善的。她屋里的丫头,恼了也只是骂几嘴,从不苛待下人。你想呀,她心里装着恁多的事,又怀身大肚,哪能不烦躁。所以,咱们都不懂她。就是我,也只当她身子不爽利,后头她什么都对我说了,我才……”
绣帐高悬,锦衾叠叠,兰麝芬芳,滴漏悬悬。二人依偎,絮絮的说了许多。
如晔就这样靠在丈夫身旁,喃喃细语,吐露心声,久违的温存。
凌平川只是静静的听着,这夜他没走,他宿在他身边,她枕在他臂弯。
“哦,对了,她的旧物都是我收着,若想她了,我拿给你。”
如晔忽然坐起,眸子里都是真挚。
“明儿咱们给她做道场,多多的念往生咒,超度她早早投生,这一世的苦吃够,下一世顺遂。”
“睡吧!”抚摸她的青丝,凌平川眼眸里都是温柔:“莫怕,生产那日我递了假事牌,陪着你。”
“嗯。”没有客套的推辞,她重重的点头,幸福的感觉将她融化,眼眸里的爱意浓的化不开。
“他不是无情之人,你对她好他心里都记得。”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终于等到他。柔娘,你说的对,柔娘,谢谢你!
身旁妻子像只猫儿一样依偎在他怀里,那腹中跃动的是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睡了,都睡了,万籁俱静,唯有思念震耳!
如晔的口中,他寻踪到许多她的过往。他应该思念,应该回忆,应该长吁短叹,方显深情不忘。可他不想提她,也无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