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揪住后脖颈,一下便卸了力气,没了方才的调皮劲儿,四条小短腿凌空耷拉着,一副任人摆布的乖巧样。
这下我与他面面相觑,纷纷被这只小野猫逗笑,弯起眉眼四目相对。
还没及放生,从池旁小路匆匆赶来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点着好几只灯笼,来时将池水都照得通亮。
“五香——”中间被环绕簇拥的的女子声音极其耳熟,“五——香——!”
烛火将我和章邯照亮,也将章邯手中的小崽子照得分明。
“哎!五香,我终于找到……”突然意识到我二人是谁,庭阳也一时噤声驻足原地,诡异地对视起来。
“你们两个在这干嘛呢?”她一惊一乍,末了又忽然恍然大悟般得深吸一口气,“该不会是夜半私……”
她及时住了口,没说出后话,我不知她说的是甚,只将章邯拉在身后,即使以我的身躯根本不肯能护住他:“皇姐为何在此。”
“自然是大病初愈,见今日天气不错,便抱猫来游园。”她这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猫,冲着章邯,“你还抓着我的五香做什么!快放开它!”
吓得我把章邯又往身后掩了掩,待分明了她话中意思,才转头去看安静待在章邯手中的小动物:“它……叫五香?”
“是啊,这只猫身上花斑的颜色,足足有五种呢,怎么样,好听吧?”她扬头向我炫耀。
“真是个好名字……”我嘴角微抽。
自上次拜别,我和她的关系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行了行了,把它还给我吧,我不会告诉别人今日所见之事。”她不耐烦地挥挥手。
今日有什么不可说的事?我不由沉思。
“怎么?还不信我?”她清清嗓子,拿起威严来呵斥一声下人,“今夜本宫游园什么也不曾发生,谁也不曾遇到,本宫的猫也没有丢过,都听清楚了吗!
这样总行了吧?赶紧还我猫,谁还乐意搅和你们的好事呢……”
我不知道她在搞什么名堂,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于是转头跟章邯吩咐:“放了吧,看来真的是她的。”
章邯这才手一松,那猫轻巧跳在地上,走两步,跃扑在庭阳怀里了。
庭阳又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走前跟我们挤眉弄眼地说:
“你们小心点,好在是被本公主发现,若不然,有你们好果子吃。”
我迷惑万分去问章邯可知道她在说什么,章邯好似懂了,但他又笑而不语,搞得我纳闷半天。
被搅和一顿,我也没了待下去的兴致,伸伸筋骨打算打道回府。
章邯执意要送我回去,由得他去。
沉遂夜空深蓝如墨洗,被宫墙裁剪分割得极为方正,不知是天将地来盖,还是地把天来载,在里头是分毫也瞧不出的。
我一面走,一面观察天上密布可辨的星盘,脚下随性地踢着块小石子,沉默到差不多时,我开口唤他名字:“章邯。”
“末将在。”
“上次拿了你的胭脂盒,不知用什么作补,好偿还给你。”
“其实殿下不必忧心,那物原本就是要赠与……”
“不如,我送你一卦罢,不知你可应卜?”
“殿下还会占卜之术?”他浅笑,从未拒绝我,“末将应了。”
“嗯。”我淡淡回了一声,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石子,合宫阒然,只闻石子落在青石板路上清脆地跳动声。
这种折损寿数预泄天机之事,我很少做。
不占则已,占之,必应。
石子一跃撞上墙根,回弹两下后落在前路中央,停下来。
“出来了。”我跨过它,脚步未停,“屯卦,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
他觉得有些意思:“何解?”
离回鹿台渐渐近了,我打了个倦怠的呵欠,吐出十二字:“穷途末路,不得善终——大凶之兆。”
夜风悠远婉转肆意,章邯在身侧愣了一愣,倒很是平静。
他的声音永远如同瀚海阑干里千钧一掷,任它平地风波,烟尘错落。他说:
“章邯为将为相,当不辞生死,定之方中。征杀在所难免,所幸吾道不孤,纵然马革裹尸,又有何惧?”
说话间已来到回鹿台前,任他将坦然的目光放在我身上。
他说的话,我信,但……
推开门走进去:“我算的不是你的命。”没有回头看他,:
“而是大秦的命。”
从来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背后的沉寂倏然间凝了丈把深。我知道会是如此,轻掩门,道出最后一句提醒:
“天象说,近日有场大雪,将军避些风,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