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血缘关系。胡斌把卷子往讲台上一倾,卷子无师自通地整齐排成两摞。胡斌开始数卷子。
我这才有闲暇观摩新教室和新同学。教室不大,窗不明几不净,墙上残留着不懂事的学长甩上去的蓝色墨点子。黑板上的黑皮边缘翘起一角,上面残存的胶水像被风干的壁虎,趴在边缘上死气沉沉。黑板之上有八个牌子,印着我们的校训:“立德、求知、报国、荣校”。上方的电风扇不怀好意地盯着下方,旋转着自己的躯体。
我左手边的同桌我也才开始打量。他比较胖,黑巴巴的,脖子上有一块皮干得开裂,胳膊肘等皱褶较多的地方也有这种现象。胳膊和腿上疤痕累累,后来据他说是蚊子咬的包抓破所致。我往他的桌子上看去,意图找到此人的更多信息。上个世纪后半叶的学生似乎喜欢在各自的书包或文具上写名字,但现在学生不这么干,因此我未能找到更多信息。胡斌把卷子理好,说:
“每两个人中的一个人把书包拿起来!”
大家不知所云地把书包从低处转移到高处。
胡斌环视:“放在你们两个人中间!”
大家露出恍然的表情,照做。
见一切措施完毕,胡斌把手里卷子往前排一个一个丢。考试就开始了。
根据我以后的经历来看,这场开学考试算是初中三年之中唯一能考出学生真实水平的测验。在以后的考试中,各种交流绝对不可避免,学生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各种作弊与反作弊的行为层出不穷。因此这场考试中书包虽然挡不了多少视线,却能有效地反作弊。
学生们落笔刚放个屁的时间,胡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来一大卷条形码,走到讲台下喊名字:
“朱嘉林!”
被点到的小眼睛男生举手。
胡斌走过去,把条形码撕下来递给朱嘉林,那表情让人觉得他刚把手上的油渍偷偷擦在了服装店里最贵的一件衣服上。
“万乔!……拿好。”
“陈烨!……别贴到框子外!”
“刘兴林……”
“余子霞在哪?”
“陈骥!……(小声咕哝)这名字……”
“罗教讲!”
“江方!……哪一个,手举高点!”
“王欣……”
“胡文昕!……拿着。”
“李宏渠!……别撕烂了!”
“蓝颂!……”
“葛东篱!”听到这句,我身边的人举起了手。我知道他名字了。
发完条形码,胡斌提溜着一串塑料皮走回了讲台,伸手从裤裆后方把椅子移到臀部,坐下。
由于卷子难度不高,我做卷子的时候经常抬头观察胡斌——我也不敢观察其他人,不然要说我作弊。我看到胡斌的眼神穿过眼镜片扫雷一般看着学生,把相貌和身材同步富裕的女生像择菜一样择了出来,剩下的学生就被视作地雷,胡斌基本不看一眼。
正当我写完作文,抬头看向前方,以为胡斌已经不在看人而在发呆的时候,他的眼珠突然动了一下,就像公鸡的头在颈椎上扭转了一下,迅疾而准确,随后伸手拿了一支即将春蚕到死丝方尽的粉笔,手腕一翻丢了出去。他的手腕翻转的非常灵活,如同小提琴家揉弦时的左手腕。
粉笔划破寂静的空气袭向教室后方,我头转到一半,后方就传来啪的一声,一支笔打着转飞到我脚边。胡斌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教室后方,从一个女生的桌子上拾起一片纸看了看,又抬眼望了望她的同桌,脸上露出我描述不出的表情。他把纸片放下,什么也没说,把这俩人的卷子收走了。这俩人的面部肌肉抽搐,显现出被猪屁股蹭了面颊的神态。傻子也知道这俩人作弊了。这两个人看来是认识,不然怎会刚见上面就能传起纸条来?
简单推理了一下,我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件事情上:胡斌怎么会发现他们传纸条的?经验再丰富的教师面对视觉障碍也无计可施,教室后方传方寸大小的纸片,而且被发现时女生应该正在写纸条,胡斌坐在讲台上,处于绝对视觉盲区,怎么会如此敏锐地发现?同时胡斌那丢得一手好粉笔又是怎么回事?学生写字时对于笔的握力不小,胡斌隔着老远扔出粉笔去,精准命中,并使该女生的笔脱手而出,这是多精准的力度把控?
我感觉有些难以置信,抬头看着胡斌,心想这个人不简单。胡斌此时眼神扫过来,正好看到我的眼神,顺畅的眼神滞涩了一下,一股寒光从瞳孔里喷薄而出。寒光穿透我的眼镜片,把我的眼睫毛齐根切下。我顿觉眼睛一阵酸麻,赶紧低头。我再抬头时,胡斌的眼神已经跳过了我越向了教室的其他部分。我强抑心神,低头检查试卷。
钟楼还没敲响整点,胡斌说:“收卷!”
有人刚要提出疑义,钟楼的声音闲庭信步进了教室。
胡斌的眼睛跨越眼镜片看着我们:“声音传播是要时间的。快点!”
没人动,大伙左顾右